云杉只觉背后汗意涔涔,忙解释道:“娘娘与嫔妾心中同对一人不悦,嫔妾如今走投无路,这才瞧清后宫之中唯有皇后这一株繁树可依,嫔妾糊涂,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看了她两眼,缓缓道:“你先起来吧,如今已经是正经主子了,这动不动便下跪的习惯,也该改改。”
云杉诺下,起身进一步守在皇后身旁,于一旁帮着宫女递着皇后梳妆所需的脂粉香料:“这后宫之中,除了两宫太后,正经主子便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在娘娘面前,即便位份高贵如懿妃,也只是侍奉在侧的奴婢罢了。”
皇后喜在眉梢,却不加置喙。只等梳妆完毕,旁人都退了下去,才定定瞧她一眼,为她赐了座。
“你来寻本宫,又说了那么些没头没尾的话,本宫倒不知你所言何意?”皇后抚着腕上带着的红玉凸雕缠枝花手镯,一脸贤惠神色,柔声道:“从前你背叛婉嫔,她心中自然记恨你。可如今你已是皇上妃嫔,又诞育四阿哥有功,她即便瞧不惯你,又能拿你如何?”
云杉勉强一笑,可眼眶却略有泛红:“娘娘又怎知,嫔妾如今与她同处长春宫,过得是如何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婉嫔得皇上宠爱,又是个狠辣的性子,嫔妾从前侍奉她时,那阴险手段见得还少吗?如今来寻娘娘,只是嫔妾已被逼到绝路,保不齐哪日,便被她悄无声息了解了去。”
皇后目光悠悠在她眼眸上一晃,泠然道:“女人的眼泪本宫瞧多了,你有话便说,无谓做出这许多腔调来。”
云杉闻声倏地止了啜泣:“娘娘不知,她的阴毒事何止这些?不瞒娘娘说,嫔妾一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全然靠着从前慧妃娘娘的提携,慧妃娘娘与嫔妾,也说了许多,她本不该说的话......”
皇后面色一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问道:“她同你说了些什么?”
云杉有些疑虑不定,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娘娘吩咐她所做的事,她因着怕娘娘日后......娘娘日后与她反目,尽数便都告诉了嫔妾。便是连舒舒觉罗氏的刑罚,安贵人小产,婉嫔被害,也一并推在了娘娘头上。”
皇后登时心下一紧,原以为慧妃身死,顾忌家中荣耀,总会带着这些秘密入了土。可谁知她却诸事事细无巨细告知了云杉,给她身边又埋下一个祸患。
她阴沉着脸,如秋日里沾了寒露的哀哀枯草,眉毛一横瞪着云杉:“一派胡言!她如此说,你便信了吗?”
云杉懦懦道:“嫔妾自然是不信她心口攀扯娘娘清誉的,可是......可是此事,并非嫔妾一人知晓。”
皇后盛怒伏案,几欲将案上茶盏都掀去了地上。云杉哪敢隐瞒,只得哆嗦着回道:“婉.....婉嫔,婉嫔她也知晓此事。”
“荒唐!”皇后起身近云杉两步,几乎要贴在她惊恐的脸上,高声呼道:“慧妃一向与她不睦,她怎会知?”
“慧妃便是她逼死的!”云杉倏地将此话脱口而出,倒吓得皇后退了几步,她一脸惊疑,直摇头呢喃:“她不是畏罪自戕吗?”
“吊死慧妃的那抹白绫,便是婉嫔所赐!”云杉喘着粗气,目光亦是惊恐:“那日嫔妾晚来无事,想着慧妃娘娘无论如何也对嫔妾有提携之恩,她如今落难日子难过,于是便命宫人做了些点心拿去予她。怎料刚至她所居奉先殿旁庑房外,便听见其内有动静,嫔妾蹑手蹑脚望进去,见竟是婉嫔正与她纠缠。”
“嫔妾亲耳听见慧妃将这些事尽数告诉了婉嫔,更取了婉嫔贴身太监李印奉上的白绫挂在梁上,生生吊死!嫔妾见了这一幕怕极了,生怕婉嫔撞在嫔妾,也顺便将嫔妾除了去。后来一路小跑回殿,才赫然想起,四月十一是舒舒觉罗氏的生祭,婉嫔这是要让慧妃为她额娘抵命!”
皇后听完云杉这一席话,突觉一阵恶心。她干呕两声,以娟子抚着鼻尖,蹙眉道:“想不到,她竟如此狠毒。即便是懿妃,也没那胆子于宫中公然处死皇上嫔妃!”
云杉上前搀扶了她一把,顺手将藏在袖间的淡黑云纹锦盒取出:“娘娘,还有一事,更令嫔妾夜不能寐,伤神不已......”
皇后目光凝在那锦盒上,强作镇定道:“你便一并道来!”
云杉诺下,将锦盒轻启一个小口,皇后顺着那口子向内望去,只见是一缩成一团,乌黑血色的腐烂肉类,于是忙挥着娟子命她拿远些,奇道:“这又是何物?”
云杉害怕道:“娘娘,这......这是人舌!”
皇后失声几乎尖叫出来,惹得屋外侍奉的清月连忙入内问是何事。
“云常在你疯了吗!平白给本宫看这些瘆人东西作甚?”皇后捂着胸口,面色略略发白。清月一脸怒容夺了云杉手中锦盒,启开一探亦吓得丢了魂去:“这?这东西从何得来?”
云杉跪下,似是怕极了,泪水不住涌出呜咽道:“皇后娘娘,这是太医院江淳江太医的舌头!是被婉嫔割了去,装在锦盒内当宝物赠予嫔妾的!”
皇后一惊,不由倒退数步,铁青着脸怒道:“岂有此理!她竟敢擅杀朝臣?那太医院的太医又与她何干,她何以要如此行事?”
云杉拼命点头,却不敢言说何故。
皇后见她畏首畏尾,更怒到顺手取了桌上放着的团布扔在她脸上:“你知道什么便交代清楚,不然便滚回你的长春宫去!”
云杉见皇后盛怒,虽脸上泪水如注肆意落着,但却也不敢隐瞒一句:“是嫔妾想着,慧妃谋害娴嫔时,所下毒物剂量颇重,累得娴嫔在榻上卧了那么些日子才缓过来。下红之症最损女子宫体,可太医院众口一词说娴嫔无事,于是嫔妾起了疑心,私下里像当日问诊的江太医探问虚实。这事儿被婉嫔知道了,她便......她便割了江太医的舌头,更以此勒令嫔妾,要嫔妾也管好自己的舌头,不然......不如便要让嫔妾同江太医落得一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