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因为琳兰是作者下一本书的女主,所以比较隆重一点)
夕落时分,正值午门外护军侍卫交接换职之时,两名身形魁梧侍卫身披重甲大汗淋漓,翘首盼着远处正徐徐走来的换职之人。
午门左侧立着的男子约莫三十五六的年岁,身高八尺有余,生得天圆地方,膀大腰圆。此人名唤威武,祖姓乌雅,乃为满洲正黄旗包衣奴才①出身。
右侧立着的男子比他年岁略小些,却东张西望直盼着换职二人动作快些。
威武瞧在眼里嗤笑一声,压低声音打趣道:“平日里也不见这蹄子这般猴急,莫不是真像大伙儿传的那般瞧上了‘芳满楼’的打点丫鬟,巴巴儿地赶去见人家?”
“这话可不能乱说,免得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男子嘴上否着,可眼角眉梢却满溢喜色:“我那如何都是自家里小打小闹的事儿,比不上威武兄,明日可是你家妮子入宫的好日子了。”
威武面色略忧,摆手作罢:“不过是挪进宫里侍奉,又不是去做主子,算得什么好日子?本是正月里的选秀拖拖拉拉到如今,也不算得什么好兆头。这入宫侍奉死生不得出的差事,我与秦娘唯育有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舍不得。”
说话时,换职的侍卫已替下二人,威武卸去戎装,理了理浸满了汗渍的衣摆,悠长叹了一口浊气。
旁男子搭把手在他肩上,轻声劝慰道:“凡事总得看开点儿,琳兰那丫头机灵,人又生得水灵标志,若一朝得皇上眷顾,赐了个主子位份,你乌雅氏满门的荣光,可不就有指望了?万岁爷的云常在从前也是奴才出身,且身份还比不上你,不也是飞上枝头做了......”
“胡言乱语。”见男子说错了话,威武抬手捂住他的嘴,谨慎睇着四下:“宫里的忌讳混忘了吗?前儿个宫里的置办太监多嘴提了一句,惹了皇后娘娘大怒吃了二十板子打发去了辛者库,你是要随他一并去清扫恭桶吗?”
“爹爹。”
这一声宛若银铃的唤声登时锁住了二人的目光,目光所至,琳兰身着一袭天水碧色的翠烟衫,雕花水雾碧玺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乌黑如瀑的长发松松挽起,仅插一只素银步摇点缀,眉不描而黛,肤无脂而皙,口若含朱丹,眸若夜繁星。
如此出尘绝世的相貌,便是放眼紫禁城中,也难寻出一二与之相较。
琳兰紧两步上前,卷动着娟子替威武擦拭额间豆大的汗珠:“娘在京中安置了客房,备下了满桌的好酒好菜,候着爹爹您。”
威武与秦娘所居小宅位于京郊,离着紫禁城是有两个时辰的车马路途的,因着明日女儿要入宫侍奉,昨个儿夜里秦娘与他说过,想在京城立上一桌好酒菜为女儿践行。虽说入宫侍奉一别即是永别,可威武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如此行事未免令旁人说他太过儿女情长,于是当即否了秦娘的想法。
如今秦娘不理会他的劝阻,执意如此,倒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虽心中欣喜,但仍佯装怒色道:“你娘惯会使这些个小性子,你回去告诉她,这事儿我是不会去的。你也是,明日便要入宫了,有这些功夫,需得好好记牢了宫中的规矩,入了紫禁城的门,生死不安天命而安皇命,莫要让我与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便算知足了!”
琳兰捂嘴浅笑,颔首诺下后凑近威武轻声言了一句,而后便福礼离去。
待人走远些,另一名侍卫才劝道:“明日入了宫,此生还不知能否有机会再谋面。终究是养了这么些年的骨肉,威武兄当真这般狠心?”
威武远眺琳兰远去的背影,摆手无谓道:“日后如何都是她自己的福分,我不狠心又能如何?难不成挨了一刀的家伙入宫护着她吗?”
琳兰入客栈房内时,秦娘已备好了慢慢一桌的酒菜。见琳兰一人入内,急问道:“你爹呢?”
琳兰隐秘一笑:“女儿将此处告诉了他,想来待他圆过去这事全了自己的面子,自然便赶来了。”
“你倒还笑得出。”秦娘牵起琳兰的手,二人并坐于榻上:“娘问你,可是真心愿意入宫侍奉?其实这么些年,娘与你爹也是攒下了些钱银的,本想留着在京城置办个像样的宅子,可如今你若不愿入宫,这些钱银也可留你在娘身边,不必去遭那为奴为婢的罪。”
“女儿不入宫,爹娘掏了银两,左不过是祸害别家的姑娘替女儿入宫。娘从小便教女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如今这般关心则乱,可要惹女儿笑话了。”
秦娘粗叹一口气,摇头瑟瑟道:“圣贤所言听听便罢了,我与你爹都是俗人,如何能眼瞧着你往那浑水里淌?”
琳兰笑:“哪里又会是浑水?娘怎说得好像宫里豢养着的都是些洪水猛兽。女儿是真心想入宫侍奉,那四四方方的皇城里面有的是女儿此生都无缘面见的大世面。人活着一生,如何都是度日,总得什么都瞧一瞧见一见,才算得不枉此生不是?”
秦娘一愣,目光熹微含泪:“你既打心里愿意,娘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且记住,入了紫禁城规行矩步是本分,可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你爹在宫里当差总耳濡目染,宫里的娘娘可没几个是好对付的主儿。若是遇见了诚心待你的主子,可要记得唯有衷心侍奉,才可保全自己。”
晚些时候,威武果然如琳兰所说寻了来,席上他虽未过多说些什么矫情话,可见那一杯一杯烈酒灌入肚中,便知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待安置了爹娘入榻而眠后,琳兰独独倚在窗前望着当空皓月,脸上挂了一整日的笑容这才消散无踪遍布愁云。
她哪里又会不知晓紫禁城是如何一个枷锁重重如牢笼般的地界?
可为着护爹娘周全,她唯有欣然接受。
若是自己有半分不情愿,爹娘定会倾尽所有留她在身边。
可私自调换入宫秀女,如若定罪乃是杀头的死罪,琳兰又如何忍心要爹娘为着她冒如此大的风险?
她徐徐回首,将目光凝滞在已然熟睡的爹娘身上,嘴角略略扬起一个微翘的弧度。
夜,更静些。
漫漫长路总窥不见尽头,往后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