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里,因着婉媃有孕无法侍寝,皇上总伴在她身旁反倒引了太皇太后不悦。
私下里同仁宪太后数次劝诫皇上雨露均沾,皇上这才减少了去探望婉媃的次数,多次召幸懿妃与容悦,一时间后宫有关继后之说众说纷纭。
这后位多半是要落在懿妃与容悦两名妃位身上,可至于皇上究竟属意于谁,却尤未可知。
懿妃虽入宫十余载,可母家却在前朝无人可用,不比容悦虽是后来者,可却因着母家得前朝重用而颇有居上之势。
奈何二人皆无子嗣,想来此时若谁人先得孕诞子,那继后的位置,便会稳在身身上再无悬念。
入了深秋转冬的日子,婉媃孕吐的更为厉害,且小腹隆起重压,夜夜不得安枕,致使她成日里神情恍惚,眼下乌青,像极了病中之人。
这日晨起她便孕吐不止,记得云蝉与霜若失了神,虽说白长卿的安胎药与胶艾汤日日送来,可不知怎地,云蝉心中总觉这事儿有些许不妥。
“娘娘,您总这样熬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若奴婢去请了太医来,给您瞧瞧罢?”
“不可。”婉媃捂着胸口,面色苍白拦下云蝉:“白长卿家严骤逝,本宫身子一向是由他调理的,如今换了旁人,必能瞧出本宫身子有用过胶艾汤的迹象。届时这事儿报给皇上,便是欺君重罪,岂不弄巧成拙?”
霜若搀扶婉媃起身,伺候她进了一碗温水漱口:“可您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法子,按理说这胎应该稳住了,怎地月份越大,娘娘身子却越发不适?”
婉媃长处一口气,轻手抹去额间汗珠:“左右白长卿三日后便会回宫,那时再请他来瞧也不迟。本宫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二人莫要走漏了风声,免得又闹出什么事端。”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屋外李印来报,说是容悦正在寝殿外候着来瞧她。
婉媃虚抚一把起身,命李印去传人进来。
容悦入内时,一阵浓重花香扑鼻而来,令得婉媃顿觉一阵舒心。
二人落座后,婉媃屏退左右,与容悦闲话家常。容悦向来心细,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便瞧出婉媃不妥,于是忙殷切问道:“这几日我日日来你宫中,却见你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如今你有着身孕,万事都得小心妥帖着,可宣了太医来瞧过?”
婉媃颔首答:“说是无碍,不过孩子闹腾的厉害,夜里总睡不安稳,自然精神差些。”
容悦道:“无事便好,如今白太医出宫理丧,你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伺候。若你放心不下旁人,一向伺候我的院判傅卓还算可信,医术也高明,不若指了他来伺候着?”
婉媃摇头婉拒,容悦抬袖默默饮了口茶,拂袖生风而过,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婉媃不觉奇道:“原先便想问姐姐,近日换了哪类香粉,这样甜香怡人?”
容悦似笑非笑,只放下茶盏凝神到:“你是有着身孕的人,最忌用香,我日日伴在你身侧,怎敢翻了那忌讳?不过是以寻常花卉熏衣成香罢了。”她说着,身子略向前探些,凑在婉媃耳畔轻声道:“这香味皇上甚喜欢,待你平安诞子,我便教你这法子可好?”
“青天白日的,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婉媃娇羞一笑,在容悦肩上轻轻拍了拍:“如今皇上看重你,宫里也都沸沸扬扬传着,这中宫凤位虚悬已久,指不定哪日便会落在姐姐头上去。”
容悦敛容道:“哪里有这样的糊涂话,旁人如何传是旁人的事儿,懿妃娘娘早我入宫,这凤位如何也该是她坐了去。如今她处理六宫事得宜,深受太后与太皇太后垂爱,我心里也是服气的。再者说,懿妃娘娘如何都是你长姐,这样的事儿,你怎随意攀扯到我头上去?没得让懿妃娘娘听见了,心里不舒坦。”
婉媃无谓一笑,口中淡淡道:“长姐想要的是什么,我心中最是清楚。从前在府邸时,她向来有着非人正室不嫁的气节,可如今入宫这么些年,性子又刚烈,与皇上能重归于好,已经是她心中所盼所得,哪里还会有旁的心思?”她牵起容悦的手,盈盈笑道:“姐姐与长姐都是我至亲之人,你二人何人能做得皇后,都不会像从前仁孝皇后在位时那般令我如履薄冰。如今我又忌讳什么呢?不过是卷起铺盖带着我的孩儿,躲懒做个局外人罢了。”
容悦扬了扬唇角:“无论如何,我与懿妃娘娘,也是比不过你有福的。”
她探首抚了抚婉媃的小腹,恬笑道:“如今我只盼着做你腹中孩儿的干娘,旁的事,愿意怎样便怎样,我亦懒得去计较那许多。”
婉媃正要回容悦打趣的话,忽而腹部一阵寒凉剧痛,令她咬唇蹙眉,冷汗淋漓而下。容悦瞧着她面色苍白,忙吓得收了手,急促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弄痛了你?”
“无事......”婉媃口中艰难吐出这二字,旋即昏身过去,任凭容悦如何呼喊也不得醒身。
容悦慌了神,忙从暖座上起身挪至婉媃身旁,将她半个身子揽在自己怀中,口中不时向殿外呼喊着:“来人呐!婉儿晕过去了!”
殿外候着的云蝉、霜若、李印、莲心应声而入,见婉媃如此皆失了神。
容悦吩咐莲心快些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又着李印去请皇上速来长春宫,自己则同云蝉与霜若一并将婉媃挪回榻上。
人方一落榻,容悦与霜若便赶忙替其盖上被衾,可还未等手上功夫止,却听云蝉尖叫一声跌倒在地:“血!娴妃娘娘!我们娘娘下红了!”
容悦惊异不已,循声望去,见云蝉正手指颤抖指着地上的一滩滩血迹。
那是从暖座方向,一路蔓延到了床榻前,鲜红明亮的血迹。
她定了定神,骤然掀起婉媃的被衾,只见她裤腿上遍布血迹,淅淅沥沥拓在床铺上,宛若一朵朵盛开的血莲,刺得人眼窝发痛。
何以会如此?
容悦颤抖着身躯紧紧抱着婉媃,滚烫泪水滴落而下:“婉儿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