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吓得忙取了茶盏里的余水便往火头上泼,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见容悦定在一片火光中兀自浅笑,莲心不觉骇然,拉扯的容悦惊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容悦道:“那纸条本宫毁了去,自要给懿妃与婉儿一个交代,莫不然连着自己也被疑心,到底是不合宜的。”
莲心哪里还顾得听她说些什么,只拉起她的衣袖便奔向殿外,口中不住高声唤着:“来人呐!承乾宫走水了!”
这动静最先惊着了夜巡的侍卫,几人先是破门而入护得容悦与秀妍二位主子周全,后又复寻了火班当值宫人取了溅筒来灭火。
秀妍本在熟梦中,骤然见此变故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拉着容悦的手颤抖道:“娘娘,好端端的您宫里怎燃了这样大的火?”
容悦浑身是说,冻得身子瑟缩成一团,莲心于为被火蔓的秀妍宫中取了两床被衾给二人披着,待身子转暖些,容悦才道:“我也是个糊涂的,许是开着窗入眠,夜里又怕着暗未灭烛火,风引了烛信子落在帷幔上,这便烧了起来。”
承乾宫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合宫震惊。
婉媃与懿妃匆匆赶来时,见容悦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姐姐无事吧。”婉媃上前握住容悦冰冷的手,容悦摇头道声无碍,可这话音还没落,却见她面色发白惊慌不已,暗道一声‘不好’,继而甩开了婉媃的手,不顾熊熊烈火,直欲往正殿冲去。
还是众人合力拉扯了她好一会,才令她恢复了神志停下了动作。
可人却一瞬瘫倒在地,两行清泪不住淌着。
婉媃瞧着她这样,原以为是人被吓傻了,于是俯身将她揽在怀中安抚劝慰道:“人没事便好,那些个身外物算不得什么,烧便烧了吧。”
懿妃亦道:“春来天气干燥,好在今夜落了小雨,瞧着这火即刻便要止住了,你放宽心。”
容悦用力摇了摇头,满脸是泪看着她二人:“那东西我随手放在妆台上,这样大的火,怕是......”
因着秀妍在旁边立着,容悦这话也不好说的太过明显,可懿妃与婉媃自然清楚她所言之物为何。
二人相顾一眼,若说心中无怨意也不尽实。毕竟是废了那样重的心力才得来的证据,留在手上还没焐热这便消失殆尽,日后却要瞧着曦嬅继续逍遥自在,实在窝火。
可眼下容悦已然自责至此,天灾之事谁人又可料见?
婉媃动作轻缓在她背上扫了扫,劝道:“没了便没了,再没有旁的比姐姐安好更重要。”
皇上匆匆赶来时,承乾宫主殿的火已然灭去,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红木被焚为炭的刺鼻气味。
幸而夜来落了小雨,空气不似往日干燥,才未将火势蔓延太甚。
见容悦与秀妍个披着一床被衾立在门前,急忙问道:“如何,都无恙吧?”
容悦浅浅颔首,可见着皇上深夜来此,才止住的泪复又落了下来:“皇上......”
皇上紧了两步将容悦揽在怀中柔声劝道:“好了,不怕,朕在,朕陪着你。”说着,又将目光睇向了懿妃与婉媃:“这样深的夜,你们姐妹却来得比朕要早。”
懿妃福礼恭谨道:“本睡着,婉儿身旁的婢子来报承乾宫走水,这哪里是能耽误的事儿?自皇上登基以来,宫中从未闹过火患,前朝东六宫那场大火咱们都是有所耳闻的,自然清楚水火无情的道理,哪里又能稳得住心神?”
婉媃道:“好在只是姐姐宫中的烛火被风引了去,过火之处不多,总算有惊无险。”
容悦依在皇上怀中,不知是冷是怕,抖动更加厉害,皇上轻轻手掌轻轻在她身上摩挲着,心疼道:“吓坏了吧?”说着转而向身后的梁九功唤道:“这承乾宫今夜是睡不得了,快些备轿,迎佟妃入乾清宫。”
自皇上至承乾宫时,连正眼也未瞧过秀妍一眼。
从前容悦与婉媃尚未入宫,自己如何说都是得宠的一个,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皇上只顾旁人,视自己如无物,她心中自然不忿,于是端着腔调说道:“皇上只顾瞧着佟妃娘娘,全然连嫔妾也不看一眼吗?”
皇上略有尴尬问她一句:“你无事吧?”
秀妍闷哼一声:“嫔妾好得很,左右那火也没烧到嫔妾宫里,嫔妾能有什么事儿。”她向众人一福礼,兀自告退:“嫔妾所居偏殿还能住得,夜深露重的便不恭送皇上,先回去歇着了。”
“你早些歇着也好,折腾了一宿,必也累了。”
皇上这话回的不解风情,令秀妍心中更郁气难疏,跨着大步回了自己宫中。
这一夜直至眼瞧着皇上与容悦离去,婉媃与懿妃才松下一颗心来,二人相伴入内,见莲心正领着宫女太监妥帖收拾着殿内狼藉,搭了一把手问道:“那纸条当真烧了去?”
莲心颔首指一指已然面目全非的妆台:“原先就搁在哪儿,娘娘且瞧,哪里还能看出半分从前的模样。便是连螺子黛都焚了去,一张素纸还能留得?”
婉媃颔首再不言语,自随懿妃退去。
由承乾宫行回翊坤宫的路上,懿妃眼角凝了一份猜疑,冷道:“你觉着容悦与之从前相比,有何不同?”
婉媃思忖须臾道:“少了几分柔软,倒显得更坚毅些。长姐何以有此一问?”
懿妃瞥了阿琼一眼,阿琼颔首应下,才道:“二小姐,自发现了安贵人不臣之心,小姐已然安排了探子埋在延禧宫。承乾宫失火前探子来报,说是佟妃娘娘今夜去见了安贵人,宫里还闹出好大一番动静来。”
“见了安贵人?”婉媃狐疑摇首:“长姐是说,容悦是动了恻隐之心,有意要放安贵人一条活路?”话落,她即刻摇头否道:“且不说你我,安贵人害她至此,她如何能咽下那口恶气去?只怕是咱们多疑了罢。”
懿妃扬着面正式前方漆黑长街,略有深意叹道:“但愿是如此。只是婉儿,你如今身处后宫之中,为人处世总要有些保留。人心隔着三层肚皮,寒凉冷暖,从来都是不是面儿能瞧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