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于巩华城回宫之后,立后之事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皆道仁孝皇后三年已过,皇上必立继后位主中宫。
而这继后的人选,左不过是要在容悦以懿妃之中择出。
这消息传入前朝,佟国维大喜过望,忙不迭书信入宫请问佟妃娘娘安好,容悦见是母家来信,竟瞧也不瞧一眼,只命莲心焚了去。
佟国维虽未收到容悦回信,从前也因嫡妻富察氏过身之事怪罪容悦耿耿于怀,可立后乃为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之大事。
佟氏一朝自先帝年间出了慈和太后外,有清一代再无其后。
人本是不盼的,可有了由头,又如何能自持不乱?
于是于前朝,佟国维左右逢源,拉拢朝臣立主佟妃为继后。
懿妃母家钮祜禄氏前朝势弱,主张立其为后的声音不免弱了许多。
前朝后宫本为一体,人人为求自保见风使舵也是常态。
首自由内务府最为势力,挪去容悦宫中的装饰、花卉、衣料自是要比懿妃宫中好上许多。
只比着贵妃与皇贵妃的礼制送去。
容悦到底是恭谨自持之人,得了好儿却未昏了头脑,只命莲心将这些物什都发回了内务府,更训斥了总管令其安分守己,莫要趋炎附势。
其实不止于此,前朝助益是一说,可后宫子嗣也尤为重要。
中宫无所出,何以堪为六宫表率?
奈何懿妃与容悦皆无自出子嗣,可到底大阿哥胤缇养在了容悦膝下,连着秀妍所处胤祉也出嗣于她。
论着位份贵重,自该是容悦略越过懿妃一筹。
安贵人李曦嬅得了容悦的令,自然盼着她可顺利立为继后。
说到底她原也不是怕着容悦,只不过若不是她,后位总要落在了懿妃的头上。
如今自己做下的恶事已然被懿妃与婉媃察觉,一朝懿妃为后,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日子?
于是她倍显殷勤,日日游走于各宫之间,闲来无事便说嘴着立后一事,常以容悦母家于前朝有功,养育皇嗣于后宫有德一说,唆使一众嫔妃于容悦交好。
渐渐地,宫中便出了一桩奇事。
原本自仁孝皇后崩逝后,六宫请安皆往翊坤宫向懿妃问安。
即便是后来容悦封为娴妃,那也是后来者怎堪居上?
可这一日,容悦方收拾妥帖要出宫往翊坤宫去时,方一踏出正殿门,整个人却是要傻了眼去。
合宫上下,除却婉媃、懿妃、珞馥与董文茵外,各宫嫔妃皆立在承乾宫内候着她起身,见她踏出宫门,以曦嬅为首齐齐福礼请安。
虽说宫中一直这么传着,可到底皇上也没个明意。
容悦如何也想不到,旁人竟已然抛却了翊坤宫,齐来了承乾宫向自己行礼问安。
这是容悦入宫以来,头一次受合宫嫔妃朝拜。
也是这一拜,令她有些迷失了心智。
本只想争一争后位,若能落入自己囊中自然好,往后总不至于为人所欺凌。若不然懿妃做了去,于自己总也没什么害处。
可如今眼前这景象,恍若自己已然成了翱翔九天之上的骄凤,喜不胜收。
她有心劝诸人快些散去,去了翊坤宫向懿妃请安,免得引她多心,却此时听得曦嬅恣肆道:“咱们拜了懿妃娘娘那么久,却从未拜过佟妃娘娘。您与她同为妃位,哪里又有日日向她问安的道理呢?再者,您一向与懿妃和婉嫔交好,她二人若因此事与您不睦,那未免也太小家子了些。”
容悦苦劝良久,奈何曦嬅口灿莲花,一副赶着鸭子上架的态势,生生将容悦抬至高地而不落。
这人一旦尝到了九天之上的甜,又怎甘愿再食俯首称臣的苦?
是日,容悦再不推诿,与众人闲话良久,更命莲心赏赐了数十批自己如数珍宝的蜀锦下去,合宫嫔妃欢喜,再三谢恩夸口容悦贤德仁善。
这边厢承乾宫算是彻底暖透了,倒凸显着翊坤宫却门口罗雀。
彼时懿妃位上首,婉媃次之,董文茵位婉媃其右。
候了尽一炷香的时辰,也不见众嫔妃来此,正疑惑时,忽而三顺步履局促入内,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娘娘,各宫小主儿皆去了承乾宫向佟妃娘娘请安......佟妃娘娘赶了几声,人潮却不散,无奈只能留了她们。”
懿妃容色并无丝毫错愕,反倒平平道了句:“意料中的事儿。你且下去吧。”
婉媃凝眉思忖须臾,才道:“宫里是人人都这么传着,可她们这般做,也太过明目张胆了些。如此当长姐是什么?”
懿妃苦笑:“容悦与我同为妃位,何以旁人要日日来了翊坤宫请安,却去不得承乾宫?”
“给容悦请安也是情理中事,可是......可是在这档口上,她们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实在令人不豫。便是连着玉汶与秀妍,那一向都是同咱们交好的,怎么也......”
懿妃缓缓端起茶盏兀自饮了一口,淡然道:“她们与咱们交好,与容悦又何尝不是?更何况如今二人的孩子尚养在容悦膝下,若换做你,你当如何?”
婉媃霎时默然,旁座董文茵却怒而起身:“这事儿原怪不得容姐姐,都是安贵人那张碎嘴惹下的主意!”
懿妃与婉媃满面狐疑看着她,她才道:“姐姐们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安贵人日日周旋于东西六宫,可殷切的紧。来与我说时,只道是容姐姐立后的机会要甚于懿妃娘娘,要我随着她一并去容姐姐宫里请安。我自然是不依她的,随便应付了她两句,只当她是疯魔了。却不想旁人都听了她蛊惑,做下这伤了懿妃娘娘心的事儿。”
婉媃盛怒,拍案蹙眉愤然道:“数她贯会邀买人心!她如此做,可不就是为着挑拨咱们与容悦再生了嫌隙?这般心思,我倒真恨不得向皇上说嘴两句,即刻处置她一个惑乱后宫的罪名!”
懿妃耸肩一笑,目光清明挑向承乾宫方向:“管她如何推波助澜,这事儿定下了,无论凤冠落在我与容悦谁人身上,哪里又能有她得好儿的时候?昔日她害容悦至此,莫不是以为做下这三两事,足能令容悦与她冰释前嫌?蠢钝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