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贵人可叫奴才好找。”
二人身后,一尖细男子声音响起,回首一望,见是皇上身边侍奉的李检公公赶着碎步踏来。他身子一躬福礼,匆匆向二人请安,而后将目光转向了婉媃:“皇上在御花园候您半晌了,您请着吧。”
容悦一脸疑惑,婉媃也略显尴尬,轻声回了李检的话:“李公公稍候片刻,我.....”
“哎呦我的贵人呦,还候什么......”李检焦急的踱着步子:“您是圣眷荣宠,去晚了跟皇上跟前露个笑便万事吉祥,可奴才这差事若办不好,梁公公可又要赐奴才板子了。还请贵人小主体谅奴才。”
“你急匆匆的要带婉贵人去何处?”
“回娴嫔娘娘的话,皇上在御花园招了些布库角斗,着贵人小主一同前往赏个乐子。”
容悦神色欣喜,柳叶似的眉心微微上抬,捂着嘴鼻讪笑,冲婉媃打趣道:“我当是什么,皇上疼惜妹妹,妹妹还与我在这拌嘴作甚?”她轻轻推了婉媃一把,扬扬手:“你快些去吧,莫要李公公难做。那日你制了喜糕予我,晚膳我便去你宫里亲自操持,也好表了一番心意。”
婉媃见容悦未有不快,这才安心向她欠身行了福礼,同李公公一并向着御花园赶去。
莲心冷着脸看着满面春风笑意的婉媃离去,撇头又见容悦脸上还挂着笑,心中更是替容悦感到委屈。她嘟着个嘴,泠然道:“娘娘好脾气,奴婢瞧着婉贵人可不就是诚心的做样子给您看吗?”
“你近日说话怎么总是这般冒失?”容悦挽了袖口上翻出来的五角夕颜花进去,摇头转身向前行,目光也不看莲心:“婉媃与我同为皇上妃子,她得宠何须藏着掖着,且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方才为着马佳常在对我出言不逊,竟也不避嫌替我出气,这样的心意在宫里最是难得,我如何还要怨怼于她?”
莲心沉着个脸跟在身后,低声嘟囔着:“方才马佳常在明里是在挑娘娘的事,可任谁也听得出那话是冲着婉贵人去的。她为自己辩驳两句,娘娘倒揽在自己身上。婉贵人有懿妃慧嫔撑腰,她一出口旁人都跟着话把儿子往下接,她又哪里是替您出气?”
容悦停了步子,手捏着衣角猛然回头,莲心看着她神色凝沉心中一凛,忙收了声。
“你是我带进宫来的贴身婢女,你嘴里说出的话旁人听了去自然要说是我的心意,若再这般口无遮拦,仔细我打发你去了辛者库。”她语气肃然,又端视了莲心半晌,见她肯认错不再回嘴,神色才稍缓些:“回宫挑些鲜美食材,晚膳烹些好的家乡菜也让婉媃尝尝鲜。”
莲心见容悦不再气恼,也吃了教训,勤谨应下吩咐,伺候着容悦回宫。
李检带着婉媃至御花园东南角的一凉亭内,皇上背手矗立其中,眼望亭外十六着灰褐色武服的精壮少年,同身旁的梁九功玩笑道:“索额图挑来的人都是极好的,朕瞧着比御前侍卫还精神些。”
梁九功连连点头,眉眼笑得都挤在了一起:“皇上您吩咐下来的事,谁敢不提着十二分精神去办?”
皇上眉眼一紧,冷笑一声:“旁人敢不敢朕不知,但朕知你敢。”他手上玩弄着腰间黄带子坠下的玉石,打趣道:“方才下朝便要你着人去请了婉贵人来,如今人呢?”
梁九功收了笑,神色紧张结巴道:“这......这,皇上,奴才......”
“来了来了。”李检匆忙赶到凉亭内下跪,回了皇上的话:“皇上,婉贵人来了。”
梁九功手上净鞭一挥,轻轻打在李检脸上,嗔怪道:“糊涂东西,若再晚来些,仔细皇上扒了你的皮。”
皇上不理他二人言语,满眼柔光投在婉媃身上,婉媃正欲躬身行礼,皇上一把手拉着她的臂膀将她扯到自己身旁来,温言道:“朕说了,许你免礼。”
婉媃怯懦娇羞点头应下,一旁侍奉的太监宫女见二人亲昵,皆懂分寸埋下了头去。
皇上牵着婉媃的手,于凉亭内入座,明黄色的朝服长袖一甩,指着亭前站着的十六壮士:“这些个青年壮士,都是皇后的叔父索额图挑来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布库好手,朕想着咱们满人的旧俗总不能忘,便想着同他们一并学习布库。”
“皇上要同他们一起?”婉媃言语有疑,瞧着皇上眼神坚毅望着亭下众人,低声劝道:“布库一技虽是强身健体,可武动起来难免会有损伤,皇上龙体若有闪失可如何是好?”
皇上按住婉媃的手,俊朗笑道:“可是担心朕?”
婉媃一脸孩子气‘哼’了一声,朱唇微微翘起,水漾的眸子灵动一转:“嫔妾才没有,皇上只管去练,若是伤了碰了,嫔妾侍奉着就是了。”
皇上爱抚着捏了捏她的下巴,后冲亭下一扬手,命那十六壮汉两两一对比划起来。
众人得了令,旋即扎起马步,上身互搭着肩扭打在一起。
婉媃甚少见得这般男子厮斗场面,见有人被绊倒在地心头一惊,别过头去埋在皇上怀里峨眉轻蹙。
可就看了那么几眼,她也是能瞧出其中关窍的。
众人多是心里忌惮着,怕在御前失仪,也都只面上粗浅过着招式,并未动真功夫。
这伎俩连她一深宫妇人都瞒不过,更莫说能避过骑射皆通的圣上法眼。
皇上提了兴致,挽起半截袖子起身,冲亭下肃声道:“若再畏缩保留,朕便统统治了你等欺君之罪。”
圣旨口谕一下,再不懂规矩的人也不敢怠慢,婉媃抬眼瞧着,果然皇上金口一出,亭下众人厮斗的更为拼力,有甚者嘴角都被打的挂了红。
几人在地上翻滚纠缠,皇上一早命人犁了软泥土地,虽说比硬黄土的要柔软许多,但身子端直跌在上面也是极痛的,众人嘴里‘咿啊’喊着,以声掩过皮肉之痛。
“好,这才有我满族男儿的血性!”皇上喜色浮于面上,赞许众壮士,可却苦了一旁婉媃为女子也要附和着皇上言辞,私心里更想着若是场上立着的是皇上这般厮斗,不由心头一紧。
于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狂悖笑声,一男子浑厚之声随之响起:“皇上好兴致,竟在宫中操起了这布库一技。”
远处,一浑厚男声响起,闻听此声略感熟悉,婉媃神色一沉,懦懦循声探去。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被先帝爷冠以‘满洲第一巴图鲁’盛名的瓜尔佳—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