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琳兰于坤宁宫拜见新后。行六肃三跪三拜大礼后,分别再拜佟贵妃与娴妃,礼成,皇后赐座,诸人目光便齐齐投在了她身上。
众嫔妃因着琳兰骤然获封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可大多碍着婉媃的面子,并未当场发作。
倒是珞馥与柔嘉贯是口上没个遮拦的,冷嘲热讽了好一番。
懿德虽有训斥,可到底也不好为着新人伤了旧人的颜面,只要话说的不过分,倒也由着她们。
琳兰从前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的,这事儿偏在珞馥口中嘟囔个不休。
彼时人都静了下来,只她一人百无聊赖弹弄着指甲,语带三分讥讽调侃道:“婉妃娘娘的眼光到底比不上仁孝皇后,听闻兰答应从前是伺候在仁孝皇后身旁,那时人便是个狐媚子,想着勾引皇上被仁孝皇后洞察先机打发去了辛者库。偏婉妃娘娘胆子肥硕,还敢收了人去你宫里。这不,人捡着高枝儿便攀了起来,倒要与咱们平起平坐。”
婉媃淡然一笑,头上簪着的双枝挂金梅簪微微颤动:“本宫如何能与仁孝皇后贤德比肩?谁人不知,仁孝皇后最擅洞察先机,是合宫里最有远见的主儿。”
闻听这话,容悦轻轻一嗤,沉吟片刻方道:“是了,可惜医者圣贤难自医,算命之人不算几。仁孝皇后如何高瞻远瞩,也未曾料到昔日李氏包藏祸心,直要了她的性命去。”
“贵妃娘娘慎言!”珞馥面色不豫道:“先皇后怎容你议论?”
容悦淡淡道:“慎言?如今皇后正在凤位上端坐着,珞贵人若懂慎言二字,便该少提些你那薄命的长姐。”
容悦这话颇有几分冒犯先皇后的意思,莫说珞馥,众人面色倶是尴尬。
懿德见着殿内气氛愈发胶凝,不住转了颜色,一双柳眉因笑蹙起,衬得她容色更添几分端庄:“昨日里与姐妹们商议着,年节有些什么细巧心思一并与本宫说来,因着梁公公给咱们带来了添新人的好消息,便是议了一半搁置下来。如今有什么没说完的,一并说来,大伙儿讨论讨论。”
柔嘉淡淡道:“皇后娘娘,嫔妾倒有一好主意。昨日嫔妾打听一番,闻听兰答应承宠,是因在乾清宫里一舞动帝心,方才有了这天大的福分。不若便让兰答应再倾国一舞,也让咱们开了眼界,若是极佳,自要在年节上献舞一曲,皇上与两宫太后必然欢喜。”
秀妍微微侧首,鬓角点缀着的绒花垂下细密流苏,轻缓浮动在她笑靥之上:“宜嫔说的嫔妾也好奇了几分,按说宫中善舞之人不在少数,便说是僖嫔好了,曾经也是靠着曼妙舞姿,得了皇上好一阵青眼独宠。可不知僖嫔比起兰答应,谁人更胜一筹?”
僖嫔赫舍里春樱连忙摆手,做了一个短促而苍然的手势:“荣嫔姐姐可别笑话妹妹了,宫中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到底比不上兰答应身段纤细轻盈,现下这丑态,再舞起来,还不知皇上要如何嫌弃嫔妾。”
“那兰答应,你便舞起来吧。”珞馥扬起娟子遮嘴一笑:“日日来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也不得乐子,你既与皇上舞得,也让咱们瞧个新鲜罢。”
话落,诸人一片嘲笑声四起。
琳兰是皇上亲封的嫔妃,再不是从前认人呼来唤去的婢子。
众人这一番冷嘲热讽,赶鸭子上架,便是当她为舞姬暗讽着,哪里有半分瞧得起她?
婉媃看着琳兰,压低了声音道:“兰答应,你愿意舞便舞,若不愿意,无人能迫了你。”
琳兰一颔首,忽而起身恭谨道:“那嫔妾便在诸位姐姐面前献丑了。昔日嫔妾额娘曾授过嫔妾‘茶舞’一技,如今便舞来可好?”
珞馥闻言奇道:“那是什么下作舞蹈?倒从没听过,只闻听名字便觉俗气。”
琳兰瞥一眼珞馥案上微凉的茶盏,上前两步将其端起,恭谨回道:“珞贵人这一璧金盏花茶凉了大半,若不嫌弃,嫔妾便以此作舞。”她说着,得了珞馥的默许端起茶盏便舞了起来。
茶盏立于掌间,随琳兰蹁跹舞姿却稳如泰山,半满的茶水竟不见洒出一滴,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正舞至婉媃面前,琳兰忽而向婉媃挑眉使了个眼色,婉媃正奇她为何意,又见琳兰眉目扫过自己足尖,又望向珞馥之座,心下旋即明了几分,不觉暗笑。
只待琳兰舞毕一圈,再跃至自己身旁时,猝然出脚绊在琳兰足下,那一绊并未实际触到琳兰,可她却‘唉呀’一声端直向前扑去,手中端着的那盏金盏花茶,淋淋漓漓泼了珞馥满面。便是连精致簪起的额发上,如今也簪了许多泡蔫了的金盏花。
众人哄堂而笑,珞馥气极,一手拨弄着发丝上的金盏花,一手指着跌倒在地的琳兰骂道:“贱婢!你是故意的!”
容悦素白纤细的手指在精致的鼻尖上微微一横,忍了几分嗤笑向婉媃道:“婉妃,你何故要出脚扳倒兰答应?”
婉媃瞪大了眉眼,佯装疑道:“贵妃娘娘说笑了,本宫无心之失,不过久坐不适挪个姿势罢了。”她起身扶起琳兰,关切问道:“兰答应无事吧,可有摔着?”
琳兰满面委屈看向婉媃,懦懦摇头,却在目光与其对上之际比了个鬼脸,后复凄凄道:“嫔妾无事,便是珞贵人她......”
珞馥妆容花了满面,衣襟上,袖摆间尽是茶水污渍,额发上缀这的金盏花随她拨弄,非但未掉,反而深深黏在发丝间,人像极了市井泼妇,胸腔剧烈起伏着指着琳兰骂道:“贱婢,瞧我打死你!”
她说着便要发作,可手方抬了一半,便听懿德止了笑沉声道:“放肆,珞贵人糊涂了吗?本宫还在这儿坐着,你要作甚?”
为难之际,秀妍讪笑声更甚:“珞贵人,本宫瞧着你还是先回宫理理干净,趁着日头好,再在太阳底下晒晒除除霉气,没得那金盏花在你鬓间生根发芽,才真真儿是奇景呢。届时年节哪里还需准备什么节目,你人往哪儿一站,皇上与两宫太后还不乐开了花儿去?”
珞馥羞愤作罢,掩面哭泣而出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