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琳兰前脚里方去了慈仁宫请安仁宪太后,后脚便生了这样的事儿,定是遭了仁宪太后责难。
携霜若云蝉共去探望时,琳兰紧闭宫门,隐约可见她身子斜靠在宫门上呜咽哭着。
婉媃情急扣了几下宫门,高声唤道:“琳兰,琳兰!”
因着人才入宫,还未分了太监宫女伺候,如今这般将自己独一人困在其中,着实令人焦心。
又想起她本是好面子的人,于是扬手命云蝉与霜若退下,这才轻声道:“如今只余我一人,还是不肯见吗?”
琳兰这才启了宫门,一脸泪渍,含了满腹的委屈叫出一声:“姐姐......”
婉媃瞧她左边面颊映了几道指印,高高隆起半掌宽,登时紧张起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可怎么好?”她说着,在琳兰面上轻抚了一下,琳兰吃痛‘嘶’了一声,婉媃便忙吩咐云蝉与霜若去取了顶好的伤药来。
只待取了伤药,这才遣散了围着瞧热闹的宫人,将宫门紧闭携其琳兰的手入内。
取了药膏轻缓涂在琳兰面上,那药膏沁鼻冰凉,颇有舒缓疼痛的功效。
彼时琳兰止了哭泣,鼻尖微有啜泣声摇头道:“姐姐,我好怕。”
“怎么了?”婉媃从未见过她这般紧张,整个身子都跟着不住颤抖:“你去太后宫里请安,可是挨了她的打?”
琳兰稍有犹豫,一咬皓齿道:“太后要我日日去她宫中学规矩,可怎料今日我方入殿,她便吩咐了慈仁宫的小太监将我按下,而后令宫人轮番来掌我的嘴。”
婉媃蹙眉问道:“缘何?”
琳兰摇头,一脸楚楚:“并无缘由,只说我请安来迟。可皇后娘娘与咱们多说了会子话,这事儿本不怨我。太后哪里听得这些,只说我强词狡辩,又令人责打一番。还说......还说这样的事儿,往后日日有来。”
琳兰缓缓掀起袖管,果然淋淋伤口瞧的人触目惊心。
虽说仁宪太后心中怨恨琳兰,可如此重责却是闻所未闻,且琳兰如今新封之人最得圣心,仁宪太后如此,岂不是明着不给皇上脸面?
婉媃替她身上伤痕仔细上药,不由心痛道:“这样下去可怎么好?一日已成这模样,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她说着,遽然起身向外走去:“不成,这事儿咱们得告诉皇上。”
琳兰有心拦着,可婉媃关心则乱,一心只记挂着琳兰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人方出了殿,偏巧与皇上御驾撞上,皇上见她神色匆匆,忙开口问道:“正要去你宫中寻你,这般失神的,是出了何事?”
婉媃缓了须臾,待平复了心绪才将此间事一五一十告知了皇上。
皇上果然眉头紧锁,与婉媃赶着步子入宫瞧了琳兰,并好一番安抚,而后便拂袖径直去了慈仁宫。
彼时仁宪太后正端然于佛龛前礼佛诵经,青竹来报皇上来见,她便淡然一笑命她请人进来。
皇上来时怒意不减,可为等他开口,仁宪太后便道:“皇帝这般怒容是做给哀家看吗?不过是你后宫嫔妃不识礼数,哀家气盛命人掴了她两巴掌,皇帝何至如此?”
“皇额娘做过些什么朕不欲提及,朕今日来,只想与皇额娘说一句。从今往后,兰答应遂免入慈仁宫请安。”
“皇帝!”仁宪太后不豫生怒道:“她一个小小婢子出身,皇帝当真如此看重?”
皇上孑然一叹:“便是个寻常宫人,皇额娘也不该如此。”他瞥一眼佛龛前焚着的檀香,略带嘲讽道:“皇额娘日日礼佛诵经,如何忍心将人打成那副模样?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也不见?”
仁宪太后喝道:“不过是两巴掌,怎就那般娇贵了?”
皇上沉声道:“朕知晓皇额娘不满意兰答应,可您再不满意,她也是朕的后妃,您位份尊贵,实在犯不上与她计较。朕与皇额娘同心同德,所思所想皆为对方考虑,因而,朕即便再不看重其贵人,到底也算给全了她脸面。如今皇额娘不看重兰答应,可若心中念着朕这个儿子,也该给了她体面。”
仁宪太后默然片刻,无奈摇头道:“皇帝,你我母子,当真生分至此?”
“并非朕与皇额娘生分,原是皇额娘不满意朕这个儿子罢了。”皇上浅作一揖,淡然道:“前朝有事,儿子先行告退。”
仁宪太后望着皇上决然离去的背影,那一抹明黄色极为刺眼,令她一时血气上脑,身子重重跌在椅上。
青竹连忙搀了她一把,附耳劝道:“太后,您说您与那婢子计较什么?犯不上......”
“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仁宪太后怔怔呢喃,信手抓过置在案上的团扇扔在地上:“哀家贵为大清的太后,便连区区一个答应也打不得吗?从前先帝在时,哀家肃清六宫,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虽说皇上免了琳兰请安慈仁宫,然则次日,琳兰起了个大早,便是在还未去坤宁宫请安时,先一步来此请安仁宪太后。
仁宪太后因着气闷难疏,一夜为得安枕,见了琳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来作甚?你厉害了,哀家管不得你!滚出去!”
琳兰俯身,向仁宪太后恭谨一拜,浅笑道:“皇上免了嫔妾请安,嫔妾断不敢忘孝道。嫔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这一拜,露出了她臂上伤痕,仁宪太后一眼望见,目光转阴蹙眉道:“哀家道不过赏了你两耳光,皇上何以会动怒至此?”她起身行至琳兰身旁,一把抓起她的臂膀,露出条条伤痕,冷笑道:“为着算计哀家,你倒真忍心对自己下手?”
原来昨日,仁宪太后只为训诫琳兰一番,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命宫人对其掌掴。
可她身上那些触目伤痕,却无一是出自仁宪太后之手。
本还纳闷,何以皇上会生了那样大的脾气,如今见琳兰如此,心中旋即明了各种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