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薄冰碎裂炸开,水花翻腾不绝,仁宪太后深褐色团寿纹氅衣浸了水,已然化为一抹混黑。
仁宪太后不住挣扎着,搅得投入水中的皓月光影碎成一片波光粼粼。
青竹急得直哭,人寻了个长干树枝扑腾在岸边,拼命想要将枝条递给仁宪太后。可池中无立足之地,人越挣扎便离岸越远,哪里还能再惊慌中抓住求生之物?
虽是青竹凄厉呼救声不断,可那地儿本就偏僻,是绕回慈仁宫的捷径,又因着雪夜寒凉,宫中少有宫人走动,真真儿是叫天不应叫地步灵。
正千钧一发之际,忽而眼前一缕明黄闪过,抬眼见是懿德携着阿琼匆匆赶来,人定睛瞧见了落水之人是太后,忙慌张斥道:“你还愣着?还不快些下去救人?”
青竹满面泪痕,急得直咬唇:“皇后娘娘,奴婢不识水性,这......”
懿德睇了一眼身旁被吓得面色惨白的阿琼,见她摇头退着身子,便是不用再言语也知晓一二。
眼瞧着池中水花随仁宪太后挣扎力虚,泛起的涟漪波澜越来越小,懿德心念一横,竟生生跳入了池中朝着仁宪太后游去。
这一幕着实看惊了青竹与阿琼二人,两位都是这宫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同时落水,倒是奴婢在旁瞧着,万一出了闪失,即便是自己有九条命也不够填的。
可池水冰凉,二人又不识水性,贸然下水只会平添人命。
眼瞧着懿德已然揽住了仁宪太后,可人在水中挣扎的久了,渐渐也迷糊了意识,见着身旁有个可抓取的东西,便要死命的将那东西向下按,以保自己头颅能露出水面呼吸通畅。
求生本能令仁宪太后气力出奇大,她本就是三十出头的年岁,生自蒙古又是个体态丰腴的,懿德哪里能挣扎过她,不过三两下,人便被缠着没入了水中,再没了动静。
阿琼急的脸都绿了,拼命撕扯的嗓子呼救,青竹奔走更远些,亦是一路走着喊着。
忽而一侍卫从远方跑来,阿琼睇了一眼,见来人却是沈夜,忙向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拉扯着他衣袖直哭:“沈大人,快救人!太后与皇后娘娘落水了!”
沈夜脸上肌肉微有跳动,蹙眉卸了佩刀脱了官靴,纵身一跃跳入池水中。
到底是男子力量大些,他生生是一人拖着仁宪太后与懿德游至了岸边。
人被救上来时,仁宪太后倒是还好,只不过慌了神不住发抖,神识也有些不清醒。
偏懿德呛水太多,人已然晕厥过去。
此时正赶着青竹唤来了宫人,急急抬着仁宪太后与懿德同回了慈仁宫,又急唤太医来诊治。
合宫慌乱,便连已歇下的皇上与太皇太后亦被消息惊动,急忙赶入了慈仁宫中。
来时仁宪太后已然大好,披了两层被褥怀中抱了个汤婆子坐在榻上,她面色惊恐,却不时记挂着懿德安危,不住唤青竹去探正于偏殿由太医照料的懿德情况如何。
她虽向来瞧不上钮祜禄氏两姐妹,可这危机关头,到底还是她救了自己的性命。
人心都是肉长的,得了旁人这样的好儿,如何还能淡定起来?
皇上在探望了懿德后,迟迟赶入仁宪太后宫中,见了太后也顾不上请安便问:“皇额娘入夜怎会在那地方落了水?”
仁宪太后闻言盛怒,直将手中的汤婆子砸到地上,热汤泼了一地,险些溅在皇上身上。
太皇太后后而入内,见她如此便训斥道:“到底你人好好儿的在这躺着,受苦的可是皇后!”
仁宪太后一怔,惊恐之余竟落了泪:“皇额娘可得替儿臣做主,这......这宫中有人想要儿臣性命!”
太皇太后眉眼一抬,讶异道:“谁敢!?”
皇上亦安抚着仁宪太后的情绪,见她身子仍不住发抖,又命青竹重新灌了汤婆子来:“皇额娘慢些说,究竟如何?”
仁宪太后徐徐道明原委,原来自命了青竹去探草丛动静之时,她独一人立在池边,忽而一黑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将她推入了池中。
皇上闻言大怒,端直命梁九功肃查合宫,必要将那人寻出来施以重刑!
梁九功这一宣旨,东西六宫再无人能眠。
婉媃闻听消息,也顾不上传轿失了神一路小跑至慈仁宫。
入内时,见沈夜正湿着衣衫在殿内烘火,忙命云蝉回宫去取了李印的常服来先给沈夜将就换上。
“多谢你。”婉媃捧了一盏热茶递给沈夜:“几次三番险事,都是你护着我与长姐。”
沈夜一脸轻松,挥挥手道声无事,却忽而忍不住打一喷嚏,人面相滑稽逗得婉媃直乐:“还说无事,等下命人惹了姜汤来,你先进着。你在御前当差,若是患了病可如何是好?”
沈夜拱手一揖,正要言谢,却是皇上赶入正殿。见婉媃风尘仆仆,忙执手与她坐下:“你安心,太医诊过,皇后不过呛水多时,现下已经排干了胸腔积水,人休息一夜,应是无妨。”
“怎会闹出这样的事?”婉媃满面担忧,话落又问道:“太后呢,太后如何?”
“皇祖母正陪着,多亏有皇后,若不然,今夜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乱子来。”皇上话罢,瞥了一眼沈夜:“也对亏有你。”
沈夜恭谨跪地一拜,皇上这才瞧清他的面容,口中不住‘嘶’了一声:“你是......朕记得你,是叫沈夜?”
沈夜颔首回话,皇上便道:“从前救过婉妃,如今救下皇后,桩桩件件可都是大功。”皇上细细打量着他,池水湿了衣衫贴在沈夜身上,虽是冬日衣衫厚实,却隐约仍能观见流畅的肌肉线条,不觉颔首:“这一身的腱子肉,又有极好的身手,总在宫中随着那些个侍卫巡视,是屈才了。有胆有识,今日起,便留在朕身边,做个贴身御前侍卫罢。”
沈夜一时愣住,还是婉媃道了句:“欢喜疯了?还不谢恩?”
这才令他回过神来,向皇上连连叩首,谢恩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