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的一日,新入宫的妃嫔也传来喜事。
与惠嫔纳喇玉汶同住的堂妹纳喇君若,虽只得侍寝三次,却忽而有了身孕,便是旁人羡煞的福气。
宫中接二连三的喜事,令皇上丧妻之痛渐渐被冲淡。
然而后宫的安定还未几时,前朝风波却再起。
先前里,孝昭皇后崩逝的消息于五日后传入了人在衡州的吴三桂耳中,吴三桂狂悖无状,嘲讽康熙气数已尽,便是连自己的皇后也接二连三崩逝,实在有愧于天恩。
于是坐地称王,于康熙十七年三月初一日在衡州称帝,国号大周,改元昭武,大封百官诸将。
康熙十七年六月初,吴三桂在都城衡州亲点大将马宝,并授其五万大军,挥军南下。
这场仗打了数载,依旧未分出胜负来。
吴军非正途,行不义之举,于夜间兵分两路,偷袭兵家必争之地永兴,只因永兴地理位置奇佳,上接壤衡州,下通至广东。
奇袭之举防不胜防,吴军两战两胜,大创清军。
首战击毙了击毙都统宜里布、护军统领哈克三,夺据清军河外营地;
二战大败前锋统领硕岱、副都统托岱、宜思孝所率援军,致使营垒被冲垮,河南岸失陷,清军被迫退回广东,给清军带来了严重的军事打击。
正待吴军沾沾自喜之时,六月中旬,吴三桂嫡妻张氏薨逝,吴三桂因此精神受挫。
清军得以喘息,连连进攻吴军,使得其连败数仗,终将其激怒,背水一战。
七月,吴三桂亲自部署对广东、广西的大规模进攻。
在衡州派出大将胡国柱、夏国相率十万大军,突入两广,几度得手。
除却梧州,广西之地近乎全数被吴军收回。
北部岳州战事由吴三桂侄儿吴应期主持,御清军于湖湘门外,清军几次渡江,均未成功。
到了八月里,战事更为焦灼,皇上日日听政至深夜,断无半刻享乐的时候,人也因此熬出了顽疾,咳嗽不断,偶有咯血。
众嫔妃得知皇上如此,皆请旨容悦加以劝慰,可奈何容悦几次三番觐见,都被梁九功拦在门外,以国事繁重,皇上无暇他顾为由拒绝了容悦的探望。
便是在八月中旬的一日,婉媃实在瞧不下皇上如此熬着,于是请旨太皇太后懿旨,强行命宫人挪皇上回了寝室休息。
皇上向来仁孝有佳,尤是对太皇太后所言无有违逆。
加之朝臣劝诫,后宫忧心,皇上不得以,遂命休朝一日,容后再议。
合宫诸人本以为这一夜皇上可以好生休息,却不想入夜时分,许久未出现在长街之上的鸾鸣承恩轿却肆意传出了玲玲响声。
承恩轿一路行至长春宫停下,敬事房内监恭谨宣旨,迎婉媃入乾清宫侍寝。
皇上专于朝政,久不入后宫。
前些时候有因着孝昭皇后崩逝,合宫诸人多半是半年光景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上。
如婉媃这般盛宠,即便无子,也是羡煞旁人。
婉媃入乾清宫时,皇上正坐于暖座上批阅着奏折。
说是批阅,可人已然困极,一双眸子虚睁着,眼下乌青垂着青丝蔓延至颧骨上方,令人瞧着心惊胆战。
婉媃紧着步子上前,一把将皇上手中奏折抽走,而后徐徐整理抱起,放至一旁案上。
“拿过来,朕还要看。”
“皇上如此看,还不如不看,免得一时差了神,批错了折子,可如何是好?”
婉媃自不理会皇上,将奏折放好后,又取了一块黄布盖上,这才行至皇上身旁,替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皇上忧心国事,与臣妾忧心皇上的心意本是一样。皇上如何忍心要臣妾日夜担心?其实何止是臣妾?后宫诸人皆为着您的身子不得安枕。皇上便是不替臣妾考虑,也请替着兰常在与君答应思量思量。尤其是兰常在,她有着身孕,本就娇贵。如今担忧皇上,夜里不得安枕,于龙胎如何能好?”
其实琳兰哪里又关心这些?
她心思本就不在皇上身上,骤然得子像是得了个包袱,日日哭丧个脸心情不豫。
如今婉媃虽这般说着,怕是她人早已在长春宫合衾而眠,贪睡不知天地为何物。
皇上耸肩一笑,轻手揽着婉媃的腰肢叹道:“总是这种时候,朕便愿你陪在朕身旁。有着你在,朕才安心。”
婉媃倩笑道:“那皇上便好生歇着,明日之事,明日再去想。皇上只记着一个道理,天不助恶。他吴三桂气势再盛,终究不是正道,又能嚣张几何?”
“是如此说,可接连的几场败仗,实实是令朕内心后怕。当初决议撤藩的人是朕,若今日不得以保全大清江山,昔日驾崩,如何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皇上乱说。”婉媃将食指比在皇上唇间,蹙眉摇头:“皇上万岁,不准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说着又一叹:“奈何臣妾一届女流,这些打杀兵事一窍不通,也只能瞧着皇上如此,自也心急如焚。”
话落,见皇上仍满面阴翳,遂想着法子逗他欢喜。
人听了手上摩挲太阳穴的动作,恭谨站直了身,倏而跪地,双手合十诚心向天三拜。
皇上一奇,问道:“你这是作甚?”
婉媃隐秘一笑,打趣道:“他吴三桂今年已然六十七岁,如何能与皇上青年力壮相比?臣妾便求着列祖列宗,保佑他们将吴三桂这条老命带走了去。”
皇上一愣,忽而爽朗大笑,拉扯着婉媃起了身:“妮子伶俐,这样逗朕欢颜?”他紧紧拥住婉媃,感慨道:“便是有你在,朕才能苦中作乐,有片刻的欢愉罢了。”
正说着话,却是梁九功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人笑得一张嘴都快咧到了耳后。
婉媃见着人来,即刻轻推了一把皇上,面上旋即羞红一片。
皇上见梁九功愈发没个规矩,便怒道:“梁九功,你到底还有没有半分规矩?”
“有不得了,有不得了!”梁九功双膝‘扑通’砸地,拜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战报!”
殿内龙涎香气味浓重,熏得人眼前一阵迷离。
皇上怒眉横对梁九功,呵斥道:“八百里加急是能有多急?还能是他吴三桂死了不成?”
却听梁九功喜难自已道了一句:“正是!正是死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