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承乾宫中,容悦与一众仆人正伴着胤禵于庭院内玩闹着。
胤礽大病初愈,合宫众人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泛下来,人人也总敢展露笑颜,再不像从前那般哭丧个脸。
见胤禵玩的欢喜,容悦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暖煦笑意。
她一面吩咐着胤禵慢些跑,一面命莲心挪了椅子来在庭院里落座。
正冬日最冷的节气,莲心吩咐宫人挪了几个炭盆围着容悦,又取了汤婆子来给她暖着,容悦冷眼瞧着莲心所做一切,道一句有心,却颇有神殇。
她瞧着欢笑奔走的胤禵,心中不觉一阵酸楚。
若不是为人所害,如今自己,说不准已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身子也未坏透,不惧寒意方可陪着孩子在庭院玩闹。
莲心似瞧出了她的心思,转至身后替她拿捏肩胛松泛着身子,口中笑道:“娘娘如今身子好多了,换做往常,如何能在这殿外处这么些时辰?”
容悦无奈冷笑,将汤婆子捂的更紧些:“身子是好,可心意却不。料不到太子如此命硬,那样来势汹汹的病,他倒好,如今好端端的不说,反倒因着病弱矫情,更受皇上怜爱器重!”她徐徐瞥了一眼胤禵,自嘲着摇了摇头:“如此,胤禵往后怕是更没了指望。”
忽而天色骤阴,又蔽日的乌云无声卷来,压着日色不见天光。
容悦起身冲胤禵扬了扬手中的娟子,笑道:“瞧着是要落雨雪了,咱们回宫罢。”
胤禵乖觉,虽是玩着尽兴,可却仍遥遥应下了容悦的话,人三步一小跳,颇为可爱俏皮向容悦行来。
倏地,脚下被埋在雪地里的顽石磕绊了一下,人瞬时失了平衡,重重跌落在地。
这一跤摔得仰面扑地,吓得身后围着的宫人忙上前将其扶起,容悦亦吃了一惊,在莲心搀扶下快步向胤禵走去:“儿子,没事儿吧?”
宫人们乱作一团,赶忙拍打着胤禵身上的血渍。容悦见胤禵衣衫蹭破了一角,身上却无伤痕,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莲心厉色斥责着宫人,只言其平日里洒扫宫室不伤心,这才落下了隐在雪中的顽石绊倒了大阿哥。
于是打发一众人去承乾宫外长街上跪着,不足一个时辰不准起身。
容悦懒得搭理旁人,只顾摩挲着胤禵蹭破了衣衫的前胸:“可要吓坏母亲了。”
这一语落,却见胤禵骤然蹙眉,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容悦慌了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摔痛了哪里?”
胤禵略有雪渍的小手揉了揉泪痕,委屈道:“儿子摔着了胸口,方才疼了一阵,怕着要长不高了。”
容悦与莲心被他这话逗得直乐:“哪里听来这样的浑话?”
胤禵见容悦笑着,嘟着小嘴不悦道:“母亲别不信,这话是婉娘娘亲口告诉儿子的。母亲说过,宫中婉娘娘与咱们最亲近,也待儿子最真心,她说的话都是为着儿子好。那日婉娘娘便与儿子说,若是胸口疼痛,便会长不高个儿。儿子喜欢骑马射箭,如今弟弟比儿子年幼,个头已然快与儿子一般高。若是长不高个儿,谙达们定更不愿搭理儿子了。”
“婉儿?”容悦微一蹙眉,扬起娟子擦拭着胤禵的泪痕,浅声问道:“婉娘娘何以对你说这些?”
胤禵抽泣了两下,便道:“那日婉娘娘给母亲请安,出宫时正巧遇见儿子在庭院玩耍。便问儿子弟弟打了儿子的伤还痛不痛。儿子据实说当时便不痛了。婉娘娘又问儿子,那为何不痛了不去尚书房呢?若是胸口仍痛着,可要长不高个儿。儿子便说是母亲执意留儿子在宫中修养两日,婉娘娘这才放心去了。”
“这......”莲心一脸惊慌,压低了声音在容悦耳畔支支吾吾道:“娘娘,婉妃她这是......”
容悦横了莲心一眼,示意她住嘴,而后唤了嬷嬷来将胤禵抱回寝殿换了干净衣裳,而后自顾着同莲心回了殿中。
彼时宫人皆被打发了出去,唯有掌事太监双福一人在殿外候着。
容悦这才现了满面怒容,顺手抄起一卷书经便仍在了地上:“她何以如此多事?”
莲心急道:“娘娘,如今不是动怒的时候。若是婉妃怀疑着您刻意不让咱们大阿哥去尚书房,故而将太子染疾一事牵扯到您身上,以她的心思,她定会寻人出宫寻得蛛丝马迹。这事儿若露了半分马脚,怕是不好!”
容悦面色不豫呵斥道:“知道还不快去做?让双福去瞧瞧,长春宫有何动静。”
承乾宫掌事太监双福为人最是八面玲珑,宫中各处都有与他交好的宫人,由着他打听的事儿,自是极快传回了容悦耳畔。
只道是一向侍奉在婉媃身侧的太医白长卿,自太子痊愈之日出宫,如今已然三日未回宫中。
容悦听后怒而拍案,力道之大,连着尾指上的护甲也被震得飞了出去:“她钮祜禄婉媃究竟要做什么!?本宫已然对她多番忍让,已经与她说过,本宫所做皆为自保,自不会伤她分毫!她为何总要咬着本宫不放,与本宫做对?”
双福与莲心皆吓得不轻,双双跪地道:“娘娘的意思是,婉妃要白长卿出宫替她去查太子患痘疫一事?”
“白长卿日日出宫,哪里会不知晓京郊闹出痘疫之事?他此时出宫不见归来,若不是得了婉妃的吩咐去彻查这事儿,难不成还能是回乡置办宅子准备迎娶婉妃身边那个小贱婢?”
莲心略有怔忡,言语也变得不利索起来:“娘娘,那村子盛产菌类,且封村之时,奴婢寻人入村是给了守村侍卫银子的。这事儿若不事发,本牵扯不到娘娘身上,可若大理寺详查起来,早晚会攀扯上咱们的!”
莲心身旁的双福见她失了心神,忙用肘子顶了顶她,沉声道:“你慌什么?寻人将那日办事之人了解了,便无后顾之忧!”
容悦思忖片刻,面上笼了一层阴翳道:“不止是办事那人,白长卿亦不能留。趁着他人还在宫外,快些将人寻出来灭了口!前次太后的事儿婉妃已然与本宫生了龃龉,如今这事儿若被她拿了把柄,她那性子如何能与本宫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