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佳毓宛哪里见过这场面,人都吓傻了去,只顾着愣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眼瞧着容悦逼至自己眼前,这才吓得跪地连连叩首,结巴道:“娘娘......贵妃娘娘饶命!嫔妾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
容悦俯下身,一把勾起她的下颌,迫视着她:“你自入宫便不得宠,本宫问你一句,你是想活命承宠,还是想与端嫔一并去黄泉路上作伴?”
毓宛被她这话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道:“嫔妾不想死,嫔妾不想死!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容悦用力将她下巴一甩,满面阴冷拍手道:“本宫不但会饶你性命,还会扶持你得皇上宠爱。日后你便同本宫一并进退,可好?”
毓宛似若见着活命稻草,连连叩首谢恩,却不想容悦搀了她起来,蹒跚行至文茵尸首旁。
她见着尸体便一阵恶心,惊悸之下连连作呕,容悦命莲心将那沾了血的顽石捡起,生硬递到毓宛手中:“去,冲着她的伤口砸下去。”
“娘娘,我......嫔妾不敢。”
容悦厉色喝道:“人死了你有什么不敢?你若不敢,仔细这石头便要砸在你头上!”
毓宛又吓又怕,不自觉哭出声来,她一咬牙,冲着文茵的尸首又狠狠砸了一下,这才吓得将顽石扔到一旁,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容悦讪笑道:“好了,这事算是你同本宫一并做下的,你休想攀扯本宫。若是皇上问起端嫔之事,你该如何答?”
毓宛战战兢兢,忍着哭腔道:“嫔妾......嫔妾瞧见,是端嫔娘娘不慎滑倒,头撞在了顽石之上,这才.......”
“是个聪明的。”容悦凑近她耳畔,轻声一句:“本宫母家在前朝的势力如何,你心中清楚明白。若是本宫受了牵连,你阿玛与你额娘,只会比端嫔死的更惨,可明白?”
毓宛不敢正视容悦一眼,只顾着拼命点头。
一旁慌了半晌的莲心总算回过神来,遽然跪地向容悦请罪道:“娘娘恕罪,若不是奴婢擅作主张,将宫里的人都责罚去了长街跪着,端嫔便不会听见那些话,奴婢......”
容悦并不理睬她,回首径直向殿内行去:“想着将这事通传出去,别露了马脚。”
她声音极轻,宛若着寒天冻地,肃杀一片的凉气,不含半点温度。
一双秀美精致蜀锦缎面的花盆底鞋,不经意间踏过文茵精心替她准备的芸豆卷,将那软糯的糕点,踩得面目全非。
雪越落越密,直欲盲了人眼。
彼时婉媃正在寝殿内绣着一块云雀腾云的帕子,上面的云雀是文茵最喜欢的禽类,日日所着衣物总能见着它的影子。
云蝉替婉媃添了一盏灯奉在案边,又仔细嘱咐她当心伤了眼。
婉媃一针一线细细绣着,温婉笑道:“文茵废了那么大的功夫做了糕点来,本宫总得回她些什么。好让她知晓本宫待她的心意,一如初入宫闱那般。”
云蝉道:“昔日娘娘为慧妃所冤禁闭延禧宫时,也就贵妃娘娘与端嫔娘娘愿意帮衬着咱们。端嫔娘娘与您同住,日日分了自己的吃食给咱们,她位份本就不高,分了咱们吃食,自己总是要挨饿的。奴婢还记着,那日安嫔夜里袭击,若不是她及时寻来沈大人相助,以安嫔当时的疯魔样,即便奴婢护着,也不敢保娘娘周全。”
婉媃停一停手上动作,慢慢笑道:“说起对本宫不离不弃的,又怎只有她二人呢?”她目色若春水睇了云蝉一眼:“若不是你寸步不移守在本宫身旁,本宫倒不知那段时日,该如何度过去。”
云蝉羞怯一笑推脱着,忽而有风扑开菱窗,寒凉打在婉媃面上。
云蝉忙将菱窗合上,可因着这一惊,却使婉媃持着绣针的手一抖,不慎刺破了指尖。
暖流血渍登时染在颇白的绢子上,其上绣着的云雀尖喙被染成一片殷红。
婉媃将手指轻轻放入口中吮吸着,瞧着那啼血的云雀,心下隐隐觉着有些不详。
心中正盘算着,忽而见霜若踏着沉重的步伐掀帘入内,她满脸挂着哀伤与震惊,眸光闪烁着不敢直视婉媃。
婉媃心下泫然一紧,问道:“可是白长卿不好?”
霜若默声摇头,须臾的沉默之后唯余悲凉。
正要详问,却听着长街甬道之上不时传来呜咽哭声。
合宫之中,唯有主子薨逝宫人才可如此放肆痛哭,莫非是?
“可是太子不好?”
霜若摇了摇头,登时有泪涌出:“端嫔娘娘送糕点去贵妃娘娘宫中,雪天路滑,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面儿朝下,头磕在石头上,人......已经去了。”
“什么?”婉媃身子向后一倒,重重靠在椅背之上,手中的那块秀绢亦随之飘落在地。
婉媃近乎震惊的怔住,满面的不自信与狐疑,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了一句:“怎么可能?她方才还在本宫这儿,我们还在闲聊往事。”
她指一指桌上的芸豆卷,面颊上不住有盈盈热泪滚落:“这糕点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能告诉本宫她去了?”
身旁的云蝉早已泣不成声,婉媃抹了把泪忽而起身,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霜若便向门外奔去。
霜若招呼着云蝉忙来拦着,见拦不住,又急忙唤了殿外的宫人。
这动静惊动了方从宫外回来的琳兰,她忙携宫人出来将婉媃拦住,见婉媃仍在挣扎,才含了几分哭腔说道:“姐姐别去,人死的可怜,那模样断然见不得!”
说话间,已然被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见婉媃执意如此,众人只能跪地恳切求着她三思。
心下一时没了主意,漫天飞雪之中,唯余婉媃凄厉的哭喊声。
不知恸哭了多久,人总算没了力气,才被琳兰半推半就的挪回了寝殿里。
后来婉媃才知道,人因死的不吉利,又实在难看,皇上命人将尸身奉入了绛雪轩,只等明日一早后宫嫔妃发丧后,便挪去巩华城偏旁的小殿里供着。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旁人的说辞,好好儿的人,如何会磕绊在石头上,就这么一头撞死了去?
是夜,皇上并未招嫔妃侍寝,而是于绛雪轩内,守了文茵的尸身整整一夜。
而婉媃亦是无眠,云蝉与霜若皆在寝殿外候着,生怕她趁人不备溜身出去。
她独自躺在榻上,脑海中不住浮现昔日与文茵相处的种种,不觉泪湿枕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