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话,白长卿不顾伤痛,登时离座跪地,冲着婉媃一拜。
婉媃连忙命云蝉将人扶起,可他却如何也不愿起身,只顾着磕了好几记响头,才道:“这事儿,是微臣从前因着自己的私心所犯下的错事儿。为着自保,微臣瞒了娘娘许多年。微臣这条命,先后两次得娘娘相救,微臣心中感激不已。如此,因瞒着娘娘许多年,也愧疚万分。这样的事儿,虽说说出来要掉脑袋,可若继续瞒着娘娘,微臣恐怕这一生也不会安稳。”
婉媃愣住,问道:“话怎说得这样严重?你且说,是怎样的事儿。”
白长卿道:“昔日,微臣看诊孝昭皇后之时,其实已然发现了孝昭皇后多年不孕的真相。”
这话听得婉媃天旋地转,沉默了片额忙追问道:“你知道?合宫太医都说长姐无恙,你如何知道?”
白长卿道:“娘娘可曾记得孝昭皇后的那枚鸽子血玉戒指?”
经白长卿这么一提,婉媃这才想起,昔日长姐遗躯入梓宫之时,手上那枚伴随她十数载的扳指,却是不见了踪影。只不过彼时因着伤情,自己也顾不得细想那许多。
“那扳指如何?”
白长卿神色逐渐暗淡,颓然道:“娘娘,孝昭皇后不孕,便是被那扳指所累。只因那扳指里,存着分量极重的......麝香!”
“麝香?”婉媃震惊到无以复加:“如何会有麝香?你可有瞧错?那扳指是皇上赐予的,合宫太医那么些人都瞧着,如何会......”
白长卿面色略有尴尬,为难道:“那日微臣回太医院后,曾遇见了院判大人。他与微臣说,太医院为官之道,不在医术是否高明,而在是否能洞察主子心意。话里话外的意思,旨在告诉微臣,即便微臣觉察出了蛛丝马迹,这事儿也得吞进肚子里去,否则便会招致杀身之祸。”
“不可能!”婉媃瞪大了双眸,眼底满是震惊与惊恐:“若是如此,皇上为何要算计长姐?长姐不得有孕,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若是厌弃了长姐,又为何会立她为后?”这一连串慷锵有力的问句,婉媃几乎是一口气说完,她面颊绯红,喘着粗气,一双纤纤玉手不住在身前衣襟上揉捏着。
静默的久了,人皆被这胶凝的气愤迫出了几分尴尬,云蝉面色一冷,瞥了一眼白长卿,斥责道:“这样的事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娘娘?偏要现在说嘴?皇上与皇后娘娘情好,为何会......”(画外音:emm,不是你让说的嘛啊喂!!!)
话已至此,白长卿也不怕着顾忌,反而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从口中倒出:“若当真情好,昔日孝昭皇后缘何要自尽?”
婉媃细细思忖,终将这事儿寻出了合理的解释。
长姐入宫伊始,便已然为鳌拜认作义女,皇上弃了鳌拜的亲生女儿择去嫁与苏克萨哈的儿子,虽留长姐入宫,却也不得不防。
若说如此,倒是像皇上的心思。
可鳌拜已除多年,何以皇上迟迟不肯将那蕴有麝香的扳指收回?
再者说,若皇上忌惮长姐,自己与长姐同出一脉,皇上如何能不忌惮?
可为何独见他防着长姐,却偏对自己宠爱有加?
她默然片刻,忽而想起白长卿方才那句‘若当真情好,孝昭皇后缘何要自尽?’。于是开口问道:“这事儿长姐知晓了?”
白长卿揣度道:“微臣未有十足的把握,可那扳指含有麝香,但凡有些医术在身上的人,皆可验出。不知娘娘可还有印象,昔日贵妃娘娘体弱,寻了宫外一云游女医入宫替她诊治。临了送人出宫的时候,还将那女医带去了孝昭皇后的宫中,替她问诊探脉?若是如此,想来这事儿贵妃娘娘多半是心知肚明。”
明明燃了暖炉团了汤婆子在身旁,可婉媃却觉着后背有涔涔凉意袭来,迫着她冷汗淋淋。
若这事儿能安然无恙瞒了长姐许多年,如何会在此时揭晓?
依着长姐的性子,一朝知晓自己最为信任之人在背地里如此算计自己,那自然是余生无望。
可这话究竟是谁传入她耳中的?
既然太医院人尽皆知这事儿是碰不得的祸事,那么能告知长姐这事儿的,便唯余容悦一人。
可她为何要如此?
为了后位?还是其他?
婉媃不敢细想,只觉头脑中似有千百浆糊翻搅着,令她乱了思绪。
皇上.......
彼时皇上那张俊朗明媚的容颜浮现在她眼前,她本是竭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却在这一瞬溃然失守,泫然欲泣。
为何?为何自己深爱的男人,会这般对待自己最为亲近之人?
云蝉见着婉媃哭的伤怀,忙拍了白长卿肩膀一下,眉眼挑动使了个眼色令他收声:“娘娘,这事儿原也只是白太医的猜疑,未有实证。”
霜若亦道:“娘娘莫要太过神殇,这事儿与理是说不通的。皇上若有心因为家世不让孝昭皇后得孕,那么如何会对您毫无忌惮?需知您是怀有过子嗣的。”
婉媃掩面而泣,挥一挥手命众人退下。
可见她情绪失控,谁人又能放心的下?
皆只退至寝殿帘后,浅声议论着。
“这样大的事儿,你总得先与我说一说,咱们想着法子再告诉娘娘不是?”
云蝉蹙眉瞧着白长卿,言语间颇有几分责备之意:“咱们都是侍奉在娘娘身边的人,听着那事儿事不关己都觉着心寒无比,更莫要说是娘娘。一面是自己的长姐,一面是自入宫便交好的姐妹,一面又是自己的夫君。这些本是娘娘最为在乎的事儿,你倒好,一下子将所有的事儿都打碎成了泡影!你做事怎这般不知轻重?”
霜若见云蝉怒极,怕她再说出什么重话,忙拉了她一把,摇头道:“白太医也是好心,不想娘娘被蒙在鼓里罢了。”
云蝉垫着脚尖,探身向殿内望去。
见婉媃痴痴坐在暖座上,人似丢了魂一般再不见了昔日的容光。
“若能一直蒙在鼓里,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云蝉无奈摇头:“这些年来,娘娘受的苦楚够多了,便当真过不得一日消停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