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接连的两声凄厉尖叫,令本已熄灭灯火的长春宫一瞬又燃起了光亮。
婉媃方入了睡梦,便被那惨叫声惊醒,一时慌忙起身,唤了云蝉来问:“外头何事?”
话还未落,却听得殿外飞燕大声呼喊的哭声:“来人呐!德嫔娘娘要生了!快去请太医,婉妃娘娘!婉妃娘娘救命呐!”
彼时云蝉已将婉媃寝殿宫灯燃起,人在云蝉与霜若齐齐搀扶下赶出了宫外,见飞燕面色煞白,额间豆大汗水直往下落,又见偏殿房门紧紧闭着不见灯火,于是忙问道:“你家主子呢?”
飞燕满面惊恐到:“娘娘......娘娘在五阿哥寝殿里。”
顾不上多问许多,便催促着云蝉与霜若快去胤禶的寝殿里将人挪出来,至了寝殿后,唯见琳兰正跌在门前捂着小腹啼哭不已,她汗自落满面,惊诧不定连连向殿外艰难着挪动着身子。
云蝉与霜若上前搀了她一把,见是熟人来,这才抑制不住内心极大的恐惧,忙抓着二人胳膊忍痛道:“五阿哥,五阿哥他......”
庭院偶有幽凉的风鱼贯而入殿内,婉媃顺着琳兰惊悚的眸光,徐徐向胤禶的御儿榻望去。
登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不知于何处而生,死死的扼住婉媃的喉头。
她安抚了琳兰两句,便命云蝉快将她抬去偏殿备产。
自己,则一步一步凑近御儿榻。
胤禶睡得香甜,面容静谧安详,他平日里是最听不得吵闹的,方才琳兰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他怎还能睡得这般沉?
婉媃微一蹙眉,伸手想去抱抱他,可却在触碰到那冰凉躯体的一刻,整个人仿若被火燎了一般,浑身的汗毛便立了起来。
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本已就寝的乳母与宫人纷纷起身,待有宫人取了火折子将胤禶寝殿的烛火一一燃起时,婉媃才见着孩子本就白皙的面色愈发漂白若璞玉。
那般碧洁无暇,美的不似活物。
她怔怔将胤禶抱在怀中,胤禶却不挣扎,也不哭闹。
他再也发不出半句玲玲笑声或聒噪哭啼。
婉媃尤不自信,就这般死死将孩子抱在怀中,还是乳母凑上前,见状惊得眉毛都要飞到耳后去,旋即跪地痛哭出声:“婉妃娘娘,五阿哥他,薨了!”
这一声没,合宫恸哭之声群起,恍若夏夜寒鸦悲鸣,惊扰了暮色四合的紫禁城。
婉媃眼角含泪,不止而落。
她将胤禶冰凉的脸颊紧紧贴着自己的面颊,喃喃道:“胤禶,别睡了......”
而后,便是崩溃到近乎歇斯底里的悲怆痛叫。
是夜,长春宫闹出的动静未免也颇大了些。
琳兰的生产令太医与接生嬷嬷忙不迭出入偏殿,因着生产所需的物什都在永和宫备着,宫人们个个儿神色匆匆于长街甬道之上奔走,合宫如何还能安枕?
琳兰因着受惊,这一胎早产并不顺遂,人痛喊了半个时辰,气力都虚竭了也不见有腹中龙胎有半分落地的动静。
和着这凄厉叫喊声的,唯有那合宫诸人失了主子的恸哭声。
皇上与容悦来时,一早便已然听闻了长春宫所生之事,只是人尤不信好好儿的孩子怎会说没便没了?
直至入了长春宫,亲眼见着胤禶的尸身,这才头脑一懵,整个人顿时便向失了魂魄一般,口中怔怔道:“不可能,朕昨日还来瞧过他,这怎可能?”
身旁立着的容悦已然悲怆落泪,她一面搀扶着皇上,一面劝慰道:“皇上,五阿哥去了,您莫要太过伤怀!”
皇上默然片刻,登时恢复了神志,勃然大怒将胤禶寝殿的一应触手可得物什砸碎在地,指着满跪的宫人斥责道:“如何会这般?你们便是如此照顾小阿哥的?”
宫人们连连喊冤,还是乳母悲痛之余强自镇定说嘴了一句:“阿哥入夜奴婢喂乳时还好好儿的,如此骤然薨泽,实在......”
皇上劈头盖脸便是一耳光打在了乳母的嘴上,旋即命人将乳母抬下去杖毙。
彼时婉媃受了惊吓,人正在正殿里缓着神。
她约莫哭到再无泪落下,才极力克制着情绪唤了云蝉一句:“可是皇上来了?”
云蝉伤情颔首,婉媃又道:“贵妃也在?”
“是。”
“她来时可是盛装?”
“是。”
闻此,婉媃双拳暗暗发力攥紧,狠狠道:“为什么,胤禶那样小,又碍着她何事?她何以连皇上的骨肉也不肯放过?”
从旁立着的霜若抹了一把泪道:“娘娘怀疑贵妃?”
“这事儿多半是冲着咱们来的,一味神殇乱了阵脚,反倒令胤禶白白丧命。本宫定要还她一个公道!”
话落,婉媃霍然起身,在云蝉的搀扶下快步入了胤禶的寝殿。
入内时,皇上正端坐上首位,一双眸子隐隐含泪,不似以往清澈澄明,而容悦则在一旁伤心劝慰着。
婉媃礼数周全向二人福礼,皇上并不吩咐她起身,只问道:“孩子缘何会骤然薨逝?”
婉媃目露寒光瞥了容悦一眼,沉声道:“太医验过如何?”
容悦自上而下打量着婉媃,含着几分无奈的语气,呜咽道:“婉儿,不怪皇上问责你,孩子养在你宫中,你未免也太不妥帖了些。”
“贵妃娘娘一早便知今夜臣妾宫中会有变故?”
容悦一愣,厉色道:“你说些什么?”
婉媃笑道:“若非如此,子时已过的天儿,贵妃何以盛装出行,且来得这样快?”
容悦一时语塞,却偏巧了替胤禶验尸的仵作于殿内行出,人满面悲痛双膝砸地道:“皇上,五阿哥的死,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闻听此言,私下皆惊,皇上更怒不可遏,将手边的茶盏一把拨弄到地上,破碎瓷片弹起划过婉媃膝边,还未等她定神,便听皇上极怒一句:“你且委实道来!”
仵作吓得忙拜下身去,口中颤抖道:“皇上,五阿哥舌苔发黑,后漏有血粪,喉间存有大量白沫,四肢蜷缩,想来是.......是中了断肠草一味剧毒,生生被折磨致死!”
这样的话听在婉媃耳畔,心尖儿顿时犹如刀绞。
她别过头去,以手掩鼻,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