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婉媃伤情,皇上总算劝慰两句,可出言语气却是冷冰。
仵作摊开手掌,其掌上一块白布卷着些许白色粉末,只待绕了一圈,令众人都瞧清了,方徐徐道:“皇上,这些粉末便是于五阿哥枕边发现的,还请皇上宣太医来一同验证此物为何。”
皇上扶额而立再不言语,反倒是容悦端出一副皇后的架子,呵斥着梁九功快些去寻了院判来佐证。
是夜正值傅卓当值,人本就在偏殿守着琳兰生产,得召不过须臾的功夫便赶入了胤禶寝殿。
从仵作手中接过白布裹着的粉末时,只消片刻细闻细验,端直断言道:“皇上,此物乃为乌头①,即是民间常说断肠草一味。且乌头分为川乌与草乌,其中草乌毒性更甚。此物便是以草乌蒸干捏碎大量提纯所得,毒性颇大,只需半钱②的用量,足可令成年男子殒命。瞧着这白布中的含量,便已有半钱不止,可见五阿哥所吞食药量,至少也在一钱!乌头之毒,中毒者先是口舌与周身发麻,继而恶心呕吐,胸闷痉挛,呼吸困难,体温下降,神志迷离,或略有漏血之症,直至呼吸受阻,昏迷至死。”
傅卓描述愈详尽,皇上面色愈怆然,直至这一语落,人脖间已然青筋暴起,面色憋红若燃尽的炭。
婉媃目光死死盯着容悦,见她一脸楚楚泪自横流,不觉心头更痛。
胤禶不过一岁稚童,以此手段将其致死,便只为了构陷于自己,如此行事,实在枉为人!
忽而偏殿传来琳兰一声凄厉的痛叫声,将众人悲怆的情绪稍稍扯回,皇上默了片刻才道:“德嫔如何?”
傅卓拱手一揖,大汗淋漓道:“德嫔娘娘骤然获惊,导致气血逆流,如今宫口未开,生产十分困难。恐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闻听此话,婉媃旋即向霜若道:“德嫔对这一胎极为重视,视作她心尖儿上的宝贝。你是有经验的老人,快去照顾着她罢。”话落,目光悠然瞥了一眼傅卓置在一旁的白布,霜若思忖片刻,便急急向皇上与容悦福礼告退。
人退出宫方须臾,但听容悦凄微一句:“婉儿,你做事一向谨慎,五阿哥如何会在你宫中为人毒害?”
婉媃横眉向她,泠然道:“贵妃娘娘想说什么?”
“合宫皆知长春宫是宫禁最森严的地界,你宫中闹出这样的事儿,怕是有哪个不点眼的下人动错了心思。”
“下人?”婉媃冷笑向她:“贵妃娘娘以为五阿哥这样的年纪,可以得罪臣妾身旁的宫人何事?”
容悦瞥她一眼,再不理会,只将目光柔柔睇向皇上,伤情一句:“皇上,这事儿实在太过古怪。好好儿的宫里,如何会有断肠草这般毒物?为保婉儿周全,恐怕非得搜宫一番才可。”
婉媃闻言,心下旋即笃定了这事儿与容悦脱不了干系。
可她究竟是如何向胤禶下毒的?
自二人反目以来,她宫中的人便再未入过长春宫,毒又从何来?
思忖须臾,方恍然大悟。
近身接触过五阿哥的人,除却自己与琳兰,便只余纳喇玉汶一人。
可她到底是胤禶的姑母,是纳喇君若的堂姐,她缘何会这般?
想来若要她为容悦所用,那必定是容悦以胤禵之事要挟于她。
实在是糊涂!
婉媃心痛之余,来不及再细细思虑,待皇上欲开口之际反驳道:“五阿哥中毒一事蹊跷,贵妃娘娘此时搜宫,可是要将这事攀扯到臣妾身上?”
容悦端坐身姿,泠然道:“婉妃可别会错了意。本宫为着证你清白,这才如此,且到底也无人说嘴你什么,你这般激进,倒叫人觉得可疑。”
婉媃淡漠道:“若是搜宫不得毒物,又待如何?”
容悦道:“五阿哥是为德嫔发现薨逝的,焉知那毒物不会是德嫔所下?她自有孕以来,行为便乖戾不已,多番顶撞本宫目无礼法,也是合宫上下都瞧着的事儿。”
“如此说辞,实在牵强。”
“有何牵强?这宫中之人,行事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何况是这害人之事?”
“够了!”二人争执了片刻,惹得皇上一脸不豫,出言训斥道:“你二人从前是最和睦的,如今怎成了这幅模样?”
二人登时止了声,相顾显得颇有几分尴尬。
皇上见婉媃仍跪着,这才命她起身入座。可人还没坐稳,便听皇上又道:“梁九功,去带着御前侍卫,将长春宫合宫搜上一搜,可别存了什么毒物,伤着了婉妃。”
梁九功领命赫然退下,彼时,殿内再无人言语。
因着皇上方才的话,婉媃心中不觉蔓过几分凉意。
如何是怕着有了毒物伤着自己?
不过是听信了容悦的话,不全然相信自己罢了。
其实这样的事儿,已成定局,无论如何,胤禶死在自己宫中,往后旁的阿哥,是再无指望养在自己膝下了。
不多时,梁九功入内来报,只道翻遍了长春宫里外,未见不妥。
他话落,婉媃凝着容悦,果然于她面上睇见了几分诧异。
那细微的表情转瞬即逝,化作悠长的叹息,道:“想来下毒之人,必是将毒物一并用尽在了五阿哥身上。小小的孩子,当真可怜。”
婉媃正要回话,余光却扫在霜若立在门前,于是心生一计,朗声道:“是可怜,皇上合该将牵扯此事之人一并彻查一番。”
听闻婉媃此说,容悦面上先是一阵惊异,复而怡然笑道:“臣妾以为也当如此,不知皇上的意思......”
“朕信婉儿,也信德嫔。她二人断然做不出,也无理由做出这事儿。”皇上一手抵额,揉捻着太阳穴,半晌才道:“罢了,便彻查一番,还了二人清白罢。”
“皇上所言甚是!”婉媃附和一句,而后目光瞥向站在容悦身旁侍奉着的莲心:“若要还了臣妾清白,也自该还贵妃娘娘清白不是。”
“笑话。”容悦凝眉冷道:“此事与本宫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