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宫中因忙着筹备皇上的万圣节,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更莫要说平日里就琐事繁重的辛者库了。
这事儿一多起来,人人自顾不暇,也没时间去理会旁人在做些什么。
而茹歌与喜翠,便趁着这样的空挡,于辛者库的一处草丛中,挖起了深坑。
二人每每子时而出,一挖便是两个时辰,待回去休息时,还不忘用杂草将那深坑填埋隐秘。
喜翠偶有稀奇问嘴两句,茹歌也只说闲事莫理,若要从这鬼地方出去,只管听她吩咐便是。
待二人将那深坑挖出足近一丈深,茹歌才叫了停。
这一日辛者库领贵妃懿旨,赶着皇上诞辰之际,需得赶至三百六十五件福寿香包,欲在万寿节那日于天撒放而降,为合宫诸人讨个彩头。
彼时宫人们正于殿内细细缝制,偏卫倩儿一人偷懒躲忙,见着看她们做工的嬷嬷离去,旋即端出一副主子模样,将自己的绣样与香料分发给众人,自己只顾着在一旁颐指气使。
茹歌与喜翠正细心绣着,忽而一绣布铺面盖在了茹歌额顶,引得一众宫人哄堂大笑。
待茹歌将绣布掀开时,才见卫倩儿正满面嘲笑睇着她,恣肆道:“你手底下功夫快,这些便交给你去绣着。”
若是搁着平常,茹歌定要与她辩驳一番,可今日她非但未有动怒,反倒恭谨接下绣布满口恭维道:“原是自然,倩儿姐姐这样的身份,怎能做粗使奴婢做的活计?”她瞥一眼卫倩儿修长的手指,心疼感慨道:“这样好看的指条,若是伤着了,妹妹都要心疼了去。”
卫倩儿对她所言颇有几分惊讶,可见着她满面恭谨,自己面上得光,也不欲为难她,只刻意清了清嗓子,扬起声调道:“那是自然,我与你原是不同的。难为你当奴才久了,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
茹歌赔笑颔首,忽而目光定定凝着卫倩儿乌黑锃亮的青丝之上。
一时瞧的久了,卫倩儿察觉出异样,便抚了抚额发问道:“你盯着我瞧什么?”
茹歌见四下宫人已然井然有序忙碌着手中活计,哪里有人有功夫搭理她与卫倩儿?于是起身凑在卫倩儿耳畔一句:“姐姐青丝顺美,只是美中不足,瞧着略有油腻。咱们在辛者库当值,三五日才得沐浴一次,平日里洗发也用不上什么名贵物什,自然是要生了油腻子。”她说着,颇为自得捋了一瞥自己的头发在手间,细细抚摸着。
卫倩儿摸一摸簪起的青丝,果然略有发油落在指尖,再看茹歌,青丝却清爽无比。于是好奇问道:“何以你这青丝如此清爽?”
茹歌一脸隐秘道:“妹妹自然是有着妙法。”她刻意吞吐,勾起了卫倩儿无限好奇,再三催促下,才接着道:“原是用了子夜时晚香玉①凝成的露珠与花浆入水中,这才避除了油光。”
“晚香玉?”卫倩儿冷笑道:“这样名贵的植被只在御花园中种植。入了夜咱们不得出宫,如何能寻到那样好儿的物什?”
从旁坐着的喜翠接言道:“茹歌姐姐从前在御花园同我一并修剪枝叶时,偷偷取了花种种植在了咱们辛者库最隐秘的地方......”
“喜翠!”茹歌忙出言打断她,面色略显局促道:“你胡说什么?”
卫倩儿见状旋即失笑:“原来如此。”她凑近茹歌,挑眉媚笑道:“那便有劳你,入夜带我走一遭了。若是敢诓骗与我,我必将这事儿告诉嬷嬷去!私自攀折御花园的花卉,仔细三十板子打在你娇滴滴的身上!”
茹歌满面难色,终不得以应下了卫倩儿的话。
入夜,卫倩儿果然入了茹歌与喜翠的庑房来寻二人。
在她百般催促下,茹歌只得无奈与喜翠一并引她去了早先挖好的土坑处。
那地界本就在辛者库最南端的一角落内,平日里甚少有人出没,待三人行至此处时,卫倩儿举目四望,并未见着琼花半分影子,于是面色不豫道:“花儿呢?”
茹歌面色从容,泠然道:“姐姐别急,其实除却这法子,还有一计,姐姐可想知晓?”
卫倩儿蹙眉怒道:“你在耍我?”
茹歌忙道:“姐姐快消气罢,便是给妹妹十个胆子,妹妹也不敢呐。姐姐可知晓,青丝生腻,是缘何?”
卫倩儿怒目不语,茹歌冷笑道:“原是由着各人体质不同,姐姐燥热火大,自然是要生了一身的油腻子,又哪里只是青丝上才有呢?”
“你......”卫倩儿无端被辱,心头气闷不过,抬手便要冲着茹歌面上掴去。
怎料茹歌一把将她手握在空中,而后捂住她的唇齿,抓着她略有油腻的青丝,狠狠将她额头磕碰在了宫墙之上。
‘嘭、嘭’
两声闷响,卫倩儿额角破溃,人也昏了过去。
从旁瞧着的喜翠捂着口鼻险些惊叫出声,还是茹歌回首瞪了她一眼,才生生令她将尖叫给憋了回去:“茹歌!你这是做什么?你与我说不过是瞧不上倩儿的轻狂样,这才想个法子要戏弄她!如今你伤了人,她醒了如何会放过咱们?需知她姨夫可是......”
“她有那个命说出去吗?”茹歌遽然讪笑,而后足下生力,一脚将卫倩儿踢入深坑当中。
那深坑上本是以虚草掩盖着,人倏然滚落下去,虚草松动崩塌,连着土星便浅浅一层盖在了卫倩儿身上。
喜翠吓得想逃,可却听茹歌幽幽道:“这坑是你同我一并挖的,人是你瞧着我害死。你若敢逃,我便将这事儿全然推到你身上去。你自己想明白了!”
喜翠腿脚一软,再挪不动步,只惊悸痛哭,怔怔望着茹歌一抔一抔黄土盖在了卫倩儿身子上,生生将人给活埋了去。
茹歌逼迫着喜翠与她一并将埋好的土地填平,又洒了杂草在其上,直到再瞧不出一丝端倪,才蹲下身,冲着那片埋葬卫倩儿的土地满面森然道:“姐姐不是想知道如何能令青丝再不生腻吗?人死了,便不会再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