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闹蛛之事,是由着嫏婧的口于六宫请安之事当做闲话传入各宫嫔妃耳中。
彼时容悦闻听此事,只叫她闲事莫理,道是婉媃作恶多端,天不容之。
沈夜将这事儿告知了梁九功,令他将此事状告皇上,可皇上身侧常有二三新妃陪伴,哪里还能容梁九功御前回话?
一来二去,这事儿到了容悦那儿便止住,除却皇上,连着两宫太后亦被蒙在鼓里。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之际,这一日合宫除却婉媃之外,皆入了乾清宫赴宴。
宫中留侍的宫人多数也留在宫中偷懒偷闲。
而承乾宫中那名手上生了疔疮的宫女,正打了冷水将手泡在其内舒缓疼痛。
侍卫巡查之时,入宫见她如此,便上前询问道:“偷偷摸摸在此作甚?”
宫女被这一声吓得一个踉跄,打翻了满盆的冷水,露出遍布疮痍的十指,跪地肃声道:“奴婢.......奴婢是......”
侍卫瞥她手指一眼,便道:“这是疔疮?可寻了太医?”
宫女伤情摇首,有泪欲落:“奴婢是伺候在承乾宫最末等的宫人,如何还能去瞧太医?这样的伤病,自己碍着便是。”
“疔疮若不医治,转而化作了疔毒,你这双手还要是不要?”
宫女哪里知晓这病如此厉害,人也吓得哆嗦起来,忙问道:“大人熟知此病,可知如何医治?”
侍卫泠然一叹,满面怜惜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丢在地上:“我又不是太医,哪里知晓这许多?你且拿着银子,去寻了太医为你开些药罢。”
宫女连连叩首谢恩,再抬首时,却已不见了侍卫的身影。
她满怀感激捡起那一锭碎银子,趁着乾清宫夜宴还未毕,迈着碎步便向太医院行去。
长街一转,却是侍卫冲沈夜打趣道:“你小子,可是看上了那婢子?我瞧着人相貌平平,如何能与你相配?”
沈夜在侍卫肩上轻轻打了一拳,爽朗一笑:“数你最会数落人,不过瞧着她可怜。得了,长春宫那儿还得去当值。夜里留着酒肉,可别一人贪吃尽了!”
沈夜将侍卫打发离去,并未径直回长春宫外当值,而是亲眼见着宫女求药欢喜而出,在太医院外侯了半晌才见白长卿鬼祟出门,与他在角落里低语道:“寻得是王太医,手上疔疮,确是开了斑蝥①,要她磨粉敷于伤口。”(ps,斑蝥对于治疗疔疮,外用是有奇效的)
得听此话,沈夜这才安心将事情告知婉媃。
婉媃得此消息时,已然入了亥时。
她正取了那狭小锦盒置在暖座案上,明亮暖和的宫灯耀的锦盒埋没在一片阴翳当中。
云蝉清理完正殿的杂事,与霜若齐齐入殿内时,见着婉媃正对着那锦盒发呆,于是便顺手取来:“呀,好精致的盒子。”她说着,便不顾婉媃劝阻将其启开,却见其内摆着数知长圆形,有翠绿色鞘翅的甲虫尸首,登时一惊,将盒子扔在地上:“娘娘,这是......”
婉媃瞧着她局促模样,不禁失笑摇头,又取了绢子来垫着指尖,将那虫子一只一只捡起拢回锦盒内。
云蝉闻着那虫子似还有一股恶臭味,愈发不解道:“娘娘哪里寻来的这些臭虫?”
婉媃笑而不语,倒是霜若细细打量了那甲虫一番,道:“奴婢记着《本草纲目》有一记曰‘斑言其色,蝥刺言其毒,如矛刺也。亦作蝥,俗讹为斑蝥也。’想来娘娘所持锦盒当中,便是此物。”
婉媃颇有几分惊讶打量着霜若,赞道:“却不想这样的事儿你也知晓。”
霜若含笑摇头:“奴婢从前在御药房是当过职的,闲来无事,便喜翻阅些医著。且奴婢尚记得,这一虫,乃为剧毒之虫。”
“剧毒?”闻听霜若此说,云蝉忙要从婉媃手中夺过那锦盒,却听婉媃问道:“你做什么?”
云蝉急道:“娘娘没听霜若姑姑说这东西有毒吗?奴婢还不快快取了扔掉,万一向那毒蛛一样,伤了娘娘可怎好?”
霜若见婉媃护着那锦盒,笑而不语,于是便擅自揣测道:“娘娘莫不是要......这怎可?斑蝥性寒,味辛,具大毒。书中亦录‘妊身人不可服,为能溃人肉。治淋药多用,极苦人,尤宜斟酌。’娘娘您......”
婉媃淡漠笑着,信手取了额发上的银簪,戳在斑蝥身上将其捣碎:“是凶险,可本宫知晓用量,总是伤不着性命。斑蝥用量过多,才会引致人心悸而死,可若是微量,无非是腹泻呕吐罢了。”
云蝉一把按住婉媃正在捣碎斑蝥的手,焦急道:“娘娘可别想不开,您......”
“本宫便是想得开,才会如此。”婉媃扶她手一把,定声道:“这东西原要不了本宫的性命,可却能使贵妃陷入窘迫境地。”
“娘娘的意思是,要将这东西混入吃食当中,继而令皇上以为有人要毒害娘娘?”
婉媃笑而不语,云蝉与霜若相顾一眼,旋即明了了她的心思。
第二日,待御膳房送来了膳食后,婉媃便将少量的斑蝥碎末加入了菜品之中。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取了筷子夹起一块菌菇欲送入口中,可还未入口,却被云蝉一把拍落在地上。
婉媃见云蝉红着眼睛,似要落泪般,于是含笑劝慰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安心,本宫不会有事儿的。”
云蝉嘟嘴摇头道:“娘娘这般奴婢如何能放心?左右娘娘是要将事情引到贵妃身上,咱们宫中谁人吃了这带毒的菜肴都一样,不若奴婢替着您吧?”
话落,她抢过婉媃手中的筷子便要进食,却被霜若一把揽住,沉声道:“糊涂。你吃了便是白白受苦,娘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如此才能触及皇上痛处。咱们替娘娘吃了,闹出动静来令太医院来瞧,反倒打草惊蛇。”
云蝉闻言,这才徐徐放下了手中筷子。
婉媃拍一拍她胳膊,而后想也未想,便只当做寻常午膳般,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