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明白,此时任凭自己如何说,也再换不得皇上半分信任。
不禁心底里暗嗤,倒是自己做下的恶事,皇上一件不知,偏拿着这些自己未曾染指的事儿发难于她。
这样障目的男子,如何在前朝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她实在想不通透。
如今的自己,像极了林间小兽灰落入土里,可她明白,自己的时运,还未到头。
自己的母家已然是前朝最为显眼的一族,佟氏再不比昔日。
自鳌拜身死后,佟家以极迅速的势力在前朝扩充发展,时至今日,已然是常伴龙腹下的猛虎。
即便自己与父亲至今仍是不和,可到底后妃荣宠关乎前朝荣耀,总免不了互相扶持帮衬着。
皇上最擅权衡之术,其中道理,如何会不明晓?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皇上即便怒意横生,也只能同自己温言细语。
没个实证,她的罪,是不得重罚的。
这般想着,浑然不知皇上已然起身行至了她身旁。
皇上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冰冷全无半点暖意捏住容悦的脸,怔怔凝望片刻,似要将她看穿了去:“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皇上指腹用力,令得容悦面颊又酸又胀:“你以为如今依靠母家,还能立足后宫不倒?朕告诉你,吴三桂已死,三藩渐平定,你母家在前朝势大,待战事平定,若他佟国维不知收敛,朕第一个要办的就是你佟氏!”
话落,冷冷将捏着容悦的手甩开。
容悦轻轻绾起地额发瞬间散落,满目含恨望着皇上:“皇上终于承认了?您给臣妾的一切,不过是碍着臣妾母家罢了?您何时真心待过臣妾?”
她赫然一笑,落泪冷言道:“那些事儿臣妾并无做下,皇上若因此论罪臣妾,总得有真凭实据。臣妾养育皇嗣,统摄六宫,替皇上将后宫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皇上以为臣妾贪图的是什么?不过是这么些年,想着皇上信重臣妾的品性罢了。若论宠爱,臣妾已然不是二八佳人,怎还会恬不知耻与新人争宠?皇上细想想,臣妾何时做过违逆您心意之事儿?连着那日选秀,臣妾见您欢喜择众,事后一己将两宫太后的问罪顶了下来,全然当做是臣妾的意思。皇上以为,臣妾为着什么?”
皇上见容悦面目失望垂泪,又细想这些年的匆匆时光,终究是容悦为自己最为细致和善。于是心下有一时的不忍,缓和了声调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动错了心思。”
容悦哭声更甚,掩面而泣,瘫坐在地上,如受伤的小兽,娇小可怜:“臣妾冤枉,那事儿不是臣妾做下的,皇上要臣妾如何说才肯相信?究竟皇上何时才能将对待婉妃的那份心意,也分给臣妾一点?哪怕只是一点,臣妾也是知足的。”
这话落,皇上旋即默然。
透过指缝,容悦依稀瞧着皇上怔忡神情,嘴角不觉浮笑。
这样的男子,是最见不得女子柔弱的。
正此时,皇上唤了梁九功入内,拟旨道:“贵妃佟氏,事涉后妃皇嗣安危一事,于证于理,皆无从辩驳。朕感念昔日恩情,特赦重责。宣朕旨意,即日起,降贵妃位为嫔,去理六宫之权,膝下皇嗣,胤禔交由婉妃抚育。胤祉、胤禛年幼,送还阿哥所。”
皇上声音极轻,却隆隆在耳畔若雷声震响。
降位一时不过小巧,来日还总有机会筹谋。
可若是将胤禔交由婉媃抚养,那么纳喇玉汶定会在婉媃的诱导下,将昔日受自己指使她谋害胤禶一事交代的清清楚楚。
届时自己还如何能有活路?
心下惊悸之际,猝然跪地,拉扯着皇上衣摆痛哭道:“皇上如何惩罚臣妾都不打紧,但求皇上莫要带走孩子!臣妾养育胤禔多时,胤祉与胤禛更是自年幼便养育在臣妾膝下,臣妾将他们视若己出,是断然离不得孩子的呀!”
见容悦神殇,梁九功亦从旁劝慰道:“皇上,贵妃娘娘......佟嫔娘娘却是对几位阿哥极好,这是合宫的瞧见的事儿,皇上莫不然......”
这话未落,忽有内监急促入内,跪地报道:“皇上,不好了!慈宁宫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的头风顽疾又发作了!”
皇上情急怔住,连连询问详情。
反倒是这一事令容悦瞧见了契机,忙向皇上叩首道:“皇上,太皇太后的病臣妾是有把握的。皇上再恼着臣妾,也请皇上先让臣妾侍奉了太皇太后舒坦,再做打算罢!”
皇上孝心最重,自然允诺了容悦此话,即刻宣暖轿,与容悦一并赶去慈宁宫。
临出宫门前,容悦低声吩咐梁九功道:“梁公公,本宫宫中的婢女雀珍也精于此道,还劳烦您将慈宁宫之事告知雀珍,便说本宫已然赶去了,要她速速入慈宁宫,与本宫一同保太后无虞。”
入慈宁宫时,雀珍已然气喘吁吁侯在门外。
皇上关心则乱,步伐若腾云飞身而起,赶着便入了寝殿一瞧太皇太后病况。
雀珍一手搀着容悦,顺势将一青玉色的护甲替她换上,而后一脸隐秘道:“娘娘,东西添进去了。”
容悦瞧一眼护甲内藏着的些许缓解头疼的药粉,这才紧了紧护甲,略微安心些。
她明白,太皇太后此时出事儿,便是上天赐予她的转机。
替太皇太后按摩穴位时,她仍是先令太皇太后进了一碗温水,自然以护甲所藏药粉入内,和水令人服下。
那药药性极快,登时便太皇太后复了好气色,仍道是容悦贴心,这些年来每每犯了头风之症,总得她伺候在旁,才是避过了许多苦楚。
她哪里又能知晓,那些自己无意间吞服的药粉,毒性却极大,长久在身体里集聚,虽瞧着康健,可却已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容悦又怎肯理她的死活?皇上孝心最重,她只知如此,必会令皇上轻责自己。
果然,太皇太后病愈后,皇上虽未当即与容悦说些什么,可却是暗自改了旨意。
只将容悦降为妃位,去理六宫之权,三名阿哥,仍由她抚育。
于她而言,如此,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