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薛平莺已然准备开口大诉苦水,偏此时云蝉添茶而入,薛平莺机警,忙止了声。
云蝉添茶毕,婉媃遥遥唤她一时:“本宫命你去唤了人来,若是等下来了,想着与本宫说一说。”
云蝉含笑看了婉媃一眼,郑重颔首道:“娘娘安心,那是自然。”
云蝉告退后,薛平莺便识趣道:“娘娘若还有旁事,嫔妾便先告退了。”
婉媃忙摆手拦道:“哪里的事儿,不过是寻了内务府的奴才,来替本宫庭院内修剪花草罢了。你也知道,即将入夏,蚊虫最是烦人,有的花草擅招惹蚊虫,总要提前除去以保无虞不是?”说着,粲然笑了。
她与云蝉口中所说之人,自然是将这话传入承乾宫,希望引了容悦的急躁性子,来长春宫一探究竟之人。
可这样的事儿,初入宫闱的薛平莺哪里懂得?只当婉媃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就是了。
期间婉媃不住与她闲聊着,只待听见了殿外云蝉十分别扭咳嗽了两声,才知到了时机,忙向薛平莺问道:“瞧本宫糊涂的,方才你说在宫中受了委屈,究竟是怎样的事儿?”
薛平莺依着她所言短叹一声,便道:“不瞒娘娘说,嫔妾孤身入宫,举目无亲又无所依,总想着有个依靠是好。娘娘平日里总不与咱们这些初入宫的嫔妃打交道,一来二去,人人便传着娘娘不好相与,反倒是贵妃是个和善的主儿。于是一股脑的人便都去巴结着贵妃,以企盼得圣宠,一朝翻身,光耀门楣。嫔妾也是一样的心思,可奈何接触了贵妃之后才知,她人是何等的阴毒小气。”
薛平莺说着,不觉冷笑一声:“贵妃娘娘平日里佯装一副菩萨模样,谁能想到背地里却是如此的狠辣?嫔妾们伺候在她坐下,动辄打骂不说,还唤着咱们当奴婢使唤。姐妹们都是正经八旗选秀抬入宫中的小主,贵妃又何曾将嫔妾当做人看?她只说若不是她做主,皇上哪里又会看上咱们,得了她的好儿,自然要在她膝下好好侍奉着,她若高兴,自会许个好前程。可任凭姐妹们如何讨好,谁又见着贵妃真心实意的提拔?每每侍寝,即便是翻了嫔妾的牌子,贵妃也逼迫臣妾告敬事房自己来了月信不宜侍寝,反倒自己坐了鸾鸣承恩轿去。”
她越说越狠,竟也不顾尊卑规矩,怒而拍案狠道:“那么大年纪了,人也不害臊吗?以为皇上还喜欢看她那满眼的褶子?”
婉媃闻言也是一惊,看了看四下,食指置于唇间轻‘嘘’了一声:“你有气归有气,说话也不该这么任性。她到底是贵妃,私底下你也得敬着她。”
薛平莺佯装啐了一口,愈发恣肆道:“敬着婉妃娘娘嫔妾心甘情愿,对她?”她苦笑,摇头道:“多看一眼也觉着恶心。”
“本宫倒不知道,如此难为了薛答应你?”
这一声忽而由殿外飘出,吓得薛平莺登时面色煞白,与婉媃齐齐望向寝殿垂帘。
下一刻,容悦掀帘怒容而入,薛平莺忙起身,跪地颤抖道:“贵妃娘娘......嫔妾请贵妃娘娘安,贵妃娘娘......”
“免了罢。”容悦睇也不睇她一眼,反倒冷着面色死死盯着婉媃似笑非笑的脸:“婉妃离宫许久,不曾想方一回宫便喜欢听人在门前搬弄是非。”
薛平莺忙道:“贵妃娘娘,嫔妾没有......”
“本宫与你说话了?”容悦低头看着跪地拜倒的她,鼻中轻嗤一声,泠然道:“且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这幅模样,也配入宫侍奉?”
婉媃温声软语劝道:“姐姐何必这样动气?薛答应到底也没说什么。”
容悦冷冷将目光再度转向婉媃,闷哼一声:“她说没说,本宫长着耳朵自己会听。婉妃,你背地里使这些伎俩,便是为了拉拢一个答应?本宫倒是将你看重了。”
婉媃起身,微一福礼:“贵妃娘娘看重臣妾,是臣妾的福分。臣妾欢喜。”
有片刻的寂静,令容悦尴尬不已。
她见婉媃一脸自得,断不想再与她争执半分,只冲着跪地的薛平莺道了一声:“你若觉着婉妃好,日后便跟着她罢。”话落,人拂袖疾步离去。
薛平莺望着她的背影,霎时瘫倒在地上:“婉妃娘娘,怎么办!贵妃听见了!贵妃她听见了!”
“你慌什么?”婉媃唤了云蝉与霜若入内,将薛平莺从地上扶起,又供了她饮了慢慢一盏凉茶,才道:“贵妃到底也不敢拿你怎样,你快些去她宫中,与她说两句好话。便说是为着试探本宫,替贵妃筹谋,刻意与本宫说了这许多。”
薛平莺怯懦摇头:“这怎成,嫔妾......”
婉媃佯装急切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本宫如何想?本宫自然知晓你是向着本宫的,可是你总得全了贵妃的脸面不是?贵妃到底位份在本宫之上,你若不劝住了她,她若发作起来,本宫也难救你。”
薛平莺诺了一声,无限感激一拜,急急赶出殿外,追去了容悦宫中。
人方离去,婉媃便冷笑冲云蝉道:“跟着她,若是承乾宫闹出什么动静来,便将这事儿切切实实传下去。”
入了夜,云蝉晚归,彼时婉媃正闲坐暖座阅着一卷图谱,闻听动静知是云蝉来,头也不抬便问道:“如何?”
云蝉冷漠道:“人跟去了贵妃宫中,贵妃便以自己宫中失窃为由,将这脏水泼在了薛答应身上。命宫人将她抬入庭院内责打,生生打断了腰椎,人即刻便瘫了。贵妃请了太医来,怎料太医来时,人已然断了气。皇上知晓了这事儿,因着薛答应位份不高,母家有于前朝没有地位,便草草命人安置了。”
婉媃从容笑道:“只知道她沉不住气,却不想如此作死。”她看一眼窗外朦胧夜色,冷道:“将这消息传出去,本宫瞧着,谁还敢同她再亲近。”
云蝉讪笑一声,颔首诺下:“奴婢立刻去办。”
她说罢,匆匆离去。
偶几声雷鸣,紫禁城闷热了这么些时候,终于落了一场暗灰色的蒙蒙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