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珍听了这样的话惊恐极了,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娘娘,这样的话您怎敢乱说?要是旁人听去了,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容悦迷蒙一笑,无谓摇头:“他要杀便杀,连自己女儿都狠心毒死的人,这样的人还有何事做不出?”
“娘娘,其实这事儿怪不得皇上,公主她......”
这话才出口,但见容悦目光阴寒盯着自己,那眸光如若凛冬寒泉似能噬人,惹得雀珍旋即收声不敢言语。
“人活着总有希望,他连这样的希望也不给我,不给蕴涵,他何配为人夫,为人父?这样的人被尊为天下之尊,委实可笑!”
雀珍试探问道:“娘娘打算如何?”
“蕴涵是本宫最在意的,他夺了本宫最在意的东西,本宫亦要夺了他的。”
“那是什么?”雀珍又问。
容悦紧紧攥着被衾,修长的指甲几欲折断,近乎一字一句恨道:“声誉、太皇太后,与,钮祜禄婉媃。”
人人只知容悦失子之苦,却没有人知道这苦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多希望薨逝的人是自己,留女儿一条性命。
蕴涵近乎是带着她最后的良知,一并赴了黄泉。
次日一早,紫禁城落了寒逼入骨的蒙蒙秋雨,容悦复六宫请安的旨意在晨起时便晓瑜六宫,婉媃与琳兰有着身孕,按理是可以推脱,可到底有新人入宫,总要皇上面上过得去,于是赶得极早入了承乾宫。
自蕴涵薨逝,她已许久未见容悦,今日一见,人虽化着精致妥帖的妆容,可再香艳的脂粉也遮不住她憔悴到骨子里的灰败。
她生生被熬成了一片枯叶,从前的翠色苍苍,如今只余苍苍,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容悦见着她,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关切了两句,而后赐座,再不理会。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许的尴尬,直到新入宫的常在陈卓岚徐徐赶来,才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她身上去。
紫禁城中从来不缺明艳的女子,她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有着那个年纪该有的水灵劲,见了人一一恭谨福礼,半分没有新得圣宠自持而骄之态。
说她圣宠,其实并不为过。
这一批入选的秀女共四十三人,独她一人能在皇上接连丧子之时引了皇上侧目,可想而知,她自是有着自己的不同的。
请安毕,众人散去,卓岚独独留下向容悦再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容悦并不吩咐她起身,居高临下冷冷睇着她,半晌才冷笑道:“本宫尤记当年初入宫闱时,是与你一样的年纪。那时候瞧着什么都觉着新鲜,不想从前跪人,如今被人跪,一晃十数年便过去了。”
卓岚愈发恭敬,身子俯地更低:“皇贵妃娘娘得皇上多年看重,嫔妾初入宫闱,许多事还须得皇贵妃娘娘提点。”
“起来罢。”容悦悠然起身,在宫人的搀扶下徐徐向寝殿行去:“今日本宫乏了,外头雨寒,你回宫路上慢些。”
坐于暖座上,取了新泽的时令果子进了两口,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雀珍才福礼入内,轻声回道:“娘娘,陈常在出了承乾宫便径直回了延禧宫,并未往永和宫去巴结贵妃与德妃。”
容悦微一颔首,疲累道:“让延禧宫的人好好儿盯着,她若与贵妃勾结,本宫有的是法子要她无声无息的去了。吩咐你寻的人寻来了吗?”
“尚在京城近郊,皇上允诺得以入宫,明日午时来见。”
到了第二日,容悦口中那人依时来见,不是旁人,正是助她得子的云游女医魏良氏。
她此番入宫并不空手而来,手中提了个硕大的麻袋,一见着容悦便将那袋子递给了雀珍。麻袋颇重,雀珍吃不住力将麻袋落在地上,跌破了口子落了满地的黄金。
容悦横一眼地上的金锭,又将目光扫在魏良氏脸上,沉声道:“这是何意?”
魏良氏双手一拜,遽然跪地,言语间颇有几分惊恐道:“草民闻听娘娘失子心中惶恐不安,得娘娘奉召自该将娘娘所赐金银悉数奉还,还望娘娘节哀。”
容悦轻巧一笑,命宫人将金锭重新装好交还给魏良氏:“本宫赏你的便是你的,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何况公主薨逝与你无干,本宫也不是个糊涂的。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今日吩咐你入宫为着什么。”
魏良氏愈发不敢抬头,只颤抖着声音道:“娘娘服药之前草民已经反复申述了,这药入腹,无论男女,娘娘此生只会有此一妊。那药药性颇烈,若是再服,恐娘娘身子熬不到产子那日便要......”
余下的话她不敢再说,近乎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殿内静极了,静到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以至于容悦静默半晌忽而开口,吓得她一个踉跄几乎贴在地上。
“你肯与本宫说实话,本宫不怪你。”容悦挽起袖口,继而吩咐道:“太医院的太医嘴里没个准儿,本宫是信不得的。你来替本宫诊诊脉,瞧着本宫身子究竟如何。”
魏良氏得令急忙起身,巴巴儿凑上前去将手搭在容悦腕上,不多时,人惊出一身冷汗,连退了数步拱手一揖:“娘娘......与草民揣度无异,宫体受损,只怕是此生再......”
“糊涂东西!”
不等她话落,雀珍凑上前便一掌掴在她面上:“你知娘娘求子心切,那样厉害的药也敢呈上来,是存心要害了娘娘吗?”
魏良氏受了一掴,复又惊慌跪地连连求恕。
容悦也不斥责她,反倒浅笑劝慰:“你起来吧,本宫的婢子不懂事儿,让你瞧笑话了。”
得言,魏良氏逃也似起了身,福礼慌忙告退,却被容悦扬声唤住:“那金锭你且带着去吧。双福,替她将那麻袋拿着,别让她受累。”
双福得令一把提起麻袋,跟在魏良氏身后行去,魏良氏回首向容悦颔首一笑,人方要走,但听容悦又是一句:“拿着金锭一锭一锭砸在她脑袋上,而后寻个‘风水宝地’,一并葬了吧。”
话落也不顾魏良氏哭喊求恕,在雀珍搀扶下莲步挪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