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后妃请安毕,容悦吩咐小厨房新制了枣泥糖糕,惦记着皇上爱吃,自己自身体康健之后也总与他生分,少不得要端起从前的柔顺来重得圣心。
来时梁九功正侯在殿外,见她赶来忙打千福礼道:“皇贵妃娘娘安好。”
容悦颔首示意,又见殿门紧闭,低声问道:“谁在里头?”
梁九功赔笑道:“明珠大人正同皇上在里头商议着台湾之事。”
容悦吩咐雀珍将糕点递给梁九功,和煦一笑:“劳烦公公告诉皇上一声,本宫来过了。”
正被梁九功迎着往宫外行去,却此时,听得殿内传来阵阵月琴悠扬之声。
忽而驻足细听,琴音摄人心魄,比之南府乐妓更胜一筹,曲音和着皇上的爽朗笑声荡入容悦耳畔,她眉心一动,目光幽幽定在梁九功略有局促的面上:“你在诓骗本宫?”
“奴才不敢!”梁九功躬下腰身连声道:“皇上旨意,谁人来也不见。”
雀珍鼻中一嗤,没好气道:“里头究竟是谁?得皇上如此看重。”
“是......是陈常在。”梁九功回话时不住观察着容悦的神色,见她紧蹙的眉心渐渐松泛下来,这才长舒一口气道:“新入宫的嫔妃皇上一时新鲜也是有的,娘娘您......”
“与本宫说这些做什么?倒要人觉着本宫没个气量。”
容悦搭一把雀珍的手,紧着步子离了乾清宫。方出宫门,面色旋即灰败下来:“皇上近来好似精神头不错,瞧着敬事房记档,夜夜都有召幸。”
雀珍哪里能分别出她言外之意,只顾回话道:“前朝战事平定,从前除却娘娘外,后宫里最得宠的贵妃与德妃又接连有孕,旁的嫔妃也得了空子,忙不迭想着法子往上爬。”
容悦回眸死死盯着乾清宫的牌匾,蔑笑道:“太皇太后喜欢后宫百花齐放,本宫位同副后,得天子厚爱,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这么些女人住在东西六宫里,皇上即便日日召幸总得两月才能轮完一遭,顾此失彼总有怨怼。他既喜欢花枝招展的,本宫也得好好儿想个法子,让他这喜欢劲儿足了够了,才能知晓本宫的好。”
“娘娘的意思是,要扶持新人?”
“哪里需要本宫扶持?”容悦轻抚额尾的凤首金簪,泠然道:“一个个本事都大着,相求什么本宫便允什么就是了。如今贵妃的肚子几个月了?”
“已足八月。”
容悦微一颔首,隐秘笑道:“本宫记着一向给她安胎的太医,是叫白长卿?你跑一趟太医院,将人寻来。”
雀珍来寻白长卿时,他本百般推脱不愿相见,奈何雀珍将这事说给了院判去,院判闻言大怒,训斥白长卿目无尊卑礼法,令他速速觐见。
架不住院判一番说辞,白长卿只好硬着头皮入了承乾宫。
容悦与婉媃势成水火,她来寻自己又能有怎样的好事?
怀揣忐忑心思,见了容悦恭谨一揖请安,容悦令她赐座他也只是推脱,孤孤站在殿中略有几分尴尬。
容悦打量她须臾,笑道:“本宫尚记着你与贵妃身旁的婢子是两情相悦的情谊,贵妃更为了婢子能跟你,特向皇上求了宫女年满三十便可出宫的例子,昨日里粗略算算,那婢子翻过这年头去,便要年满三十了。”
白长卿见容悦开门见山直提他与云蝉之时,吓得手心一阵阵冷汗直冒,忙道:“皇贵妃娘娘误会了,微臣同云蝉姑娘并无相好之事,还请......”
“没有便没有你慌什么?”容悦冲他敷衍一笑,命宫女入内替白长卿奉茶。
那宫女生得略显老态,瞧着如何也有三十五六的年纪,斟茶后恭敬端在手中,双手过顶奉给白长卿,白长卿答谢接过,却听正坐之上容悦叹道:“你面前这婢子唤作青枝,是本宫挪来承乾宫后一直伺候在侧的。她人机灵,本宫从前用着顺手,便在她年满三十离宫之时强留她在本宫身边儿。如今想想,这般着实是耽误了她。”
说着唤了青枝的名讳,扬声道:“明日去内务府领了银子,出宫去罢。”
青枝闻言大喜,遽然跪地三拜容悦,却因着欢喜而乱了规矩,手中持着的茶托一不稳当跌在地上打碎了去。
容悦口中轻‘啧’两声,无奈摇头:“笨手笨脚的,让你出宫若令旁人知晓从前是伺候在本宫身侧的,还不知要人如何取笑本宫。看来不必出宫了,去慎刑司领了三十大板,挪去辛者库伺候着罢。”
青枝本俯在白长卿左侧地上,不过须臾功夫大喜大悲,她心中似也是恨极了容悦,竟起身指着她鼻尖大骂:“毒妇!你分明是故意刁难!”
从旁候着的雀珍急急上前,冲着青枝面上便是两记响亮耳光,随后双福唤了内监来,捂了她的嘴便将人拖了下去。
初秋的寒意随宫门开启乍然逼入白长卿体内,他怔怔望着似笑非笑的容悦,求情道:“皇贵妃娘娘,那宫女无心胡话,还请您饶恕她这一次。”
“本宫不是婉贵妃,没有那么好的性子。本宫给过她选择,是她自己不肯珍惜。本可出宫过逍遥日子,非要作死。”
容悦话落,雀珍复入殿内,屈膝向她道:“娘娘,青枝招不住刑,咬舌自尽了。”
白长卿闻此话登时骇然,反倒容悦冷笑诺一声知道了,便吩咐雀珍下去伺候着。
承乾宫正殿宫门被重重合上,白长卿满心不安,身子愈发低躬道:“皇贵妃娘娘寻微臣来,若是身子有恙微臣自当竭尽所能,若为旁事,请恕微臣无能。”
容悦娥眉一飞,沉声道:“白太医莫要这般快拒绝本宫。云蝉能否出宫,出宫后能否活命,如何抉择,本宫全然交给你定。”
以云蝉性命相挟,白长卿态度旋即软弱下来:“娘娘所欲何事?”
容悦闻言一笑,倏然起身一字一句道:“本宫要你拿贵妃腹中孩儿的命,去换云蝉的命。”
她这话说的不加掩饰,明明白白送入白长卿耳畔:“她的孩子夭折那日,便是云蝉出宫之时。她的孩子若长命百岁,那么你与云蝉,此生便只能做一对苦命鸳鸯。这条路如何选,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