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后用过午膳,阳光曛暖洒在暖座之上。容悦颈上贴着个凤首抬额的软枕正闭目养着神。
寝殿前的紫英石垂怜纹纱帐静静低垂,随风动偶有摇曳,折射出灼灼光晕打在地上,向点了遍地的星。
正睡意阑珊,却听雀珍进来立在她身旁。
容悦听得响动懒懒抬眼,问道:“怎么了?”
紫英石折射出的斑驳光点半数打在了雀珍暗绿色的宫婢纱衣上,她声音压得极低,似笑非笑道:“裘太医正在宫外候着,四阿哥已经发起来了。”
容悦遽然睁大眼眸,睡意荡然无存:“不是晚膳时候才会发作吗?怎这样快?”
雀珍诺诺道:“这药和着饭菜用下去总也没个定数,瞧了今儿那盘火腿煨竹荪四阿哥爱吃,进的多了些,这才提早发作。”
容悦旋即起身,披着外衣向殿外行去:“本宫去瞧瞧,吩咐裘齐适时入内。”
容悦来时,胤禛殿里的乳母嬷嬷们都急慌了神,见着容悦便齐齐跪地求恕。
容悦瞧着她们眼晕心烦,索性一并打发了出去,独自己照顾在胤禛身旁。
她摸着孩子的额头高热不止,小脸烧得通红,四肢也不住哆嗦。
胤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容悦一眼,眼角噙了盈盈泪花:“额娘,儿子好难受。”
容悦上前抱住胤禛,在他额头浅浅一吻:“无事无事,不过寻常发热,想来是额娘不对,因你贪凉在殿中供了十足的冰,夜里又给你替换了蚕丝薄被,这才着凉了。”
容悦这一句声音都在颤抖,记得眼底蔓出了泪花:“好孩子,不怕,太医马上来了。”
胤禛乖觉伸手替容悦擦了擦泪:“额娘不哭,是儿子不好,总念叨着身上热。额娘可不哭了罢,儿子好些了。”
“傻孩子......”容悦摆了浸过凉水的素巾贴在胤禛额头上,与此同时,雀珍入内高声报了句:“娘娘,裘太医来了,可要吩咐他进来?”
容悦急道:“还问什么,没瞧着胤禛正难受着,快带人来!”
不多时一身形略有佝偻,面容宽鼻大眼的男子便入了内。
此人名唤作裘齐,是自张奎身死后,容悦新在太医院中寻得的心腹。
这人视财如命,家中本有娇妻俏女,却因着城中富贾瞧上了她娘子容色,三百两银子便将嫡妻卖给了旁人。
又一女也因赌债缠身,送去了偏远些的青楼换了银子。
为男子这样的品性容悦打心底里也是瞧不上,可也非得这样一个爱财如命又贪生怕死之人,才更能为自己所掌控。
今日胤禛无端生病,便是容悦吩咐裘齐给他吃食中添了能惹人生高热的药粉。
攸关皇子康健,这样的事儿换做旁的太医是做也不敢做的。可裘齐见着十五两银子,竟丝毫未有退却,满面含笑就应了下来。
他入内摊开药箱,而后一本正经替胤禛把脉。
不多时,眉眼耷拉下来,抚着尝尝的胡须故作姿态,叹道:“四阿哥这病可是不妙。寻常药石医治起来,要见效恐得候上许多时日。”
“太医有话就说,莫要卖关子。”
“这......”裘齐起身拜道:“四阿哥这病,还得引人血入药。且非得是女子之血才可。娘娘宫中的婢子虽可,但总是卑贱身份,有无隐疾也无从得知。这......”
容悦闻言,回首满面含笑看着胤禛,轻轻抚摸着他红润的面颊,定声道:“你放心,有额娘在。”
话落,竟从旁一小案上拿起一把削果皮的小刀,毫无犹疑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殷红浓稠血液登时浸出,顺着她的小臂一点点滴在地上。
胤禛瞧的急了,支撑着病弱的身子起身,拉扯容悦衣摆哭道:“额娘,额娘你流血了额娘!太医,你快瞧瞧额娘!”
容悦暖煦一笑,安抚胤禛道:“无事,为了救你,额娘流些血又何妨?”
裘齐见容悦如此也吓得不轻,赶忙取了干净的杯盏来取了些容悦流出的血液,而后急急替她处理伤口,里三层外三层包扎起来。
胤禛哭个没完,待容悦伤口包扎好后,才呜咽道:“额娘可疼坏了罢。儿子从前摔跤不过一点点口子出了血,都疼哭了。”
容悦抹去他盈热的泪,摇头笑道:“无事,额娘不疼。来,你快躺下。”说着,又吩咐裘齐速速去煎药来。
瞥着胤禛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伺候他将药饮下,容悦才安心道:“总得你平安了额娘才能放心不是,额娘......”
她声音渐弱下去,故作姿态抚着额头,身子虚晃了晃,竟晕倒在了地上。
胤禛急得大喊:“额娘!额娘您怎么了!”
动静惊着了在外伺候的宫人,雀珍打头入内,见状惊呼了一声,忙命人将容悦抬回寝殿去,临出门前还吩咐胤禛道:“四阿哥用了药好生歇着,可别再让娘娘担心了。”
可胤禛孝心极重,亲眼见着容悦割血以治自己病痛哪里还能安枕?
只一味挂心容悦伤势,待觉着身上舒缓些,更下榻向外行去。
偏巧遇着推门而入的雀珍,见他下地忙道:“哎呦好我的四阿哥,您这是要做什么?快躺下!”
“雀珍姑姑,我要去见额娘!额娘怎么样了?”
雀珍牵着胤禛的手,迫他回到榻上躺下:“娘娘无事,只是身子本就虚弱,方才流了那些血,可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说着摸一摸胤禛额头,又比了比自己额头,这才笑道:“瞧着四阿哥烧退下了。还难受吗?”
胤禛一脸担忧摇头,雀珍这才装腔作势叹道:“哎......不怪姑姑多嘴,佟娘娘对你,可要比你亲额娘对你还好呢。四阿哥且想想,三阿哥是比你挪来咱们承乾宫还早的,为何咱们娘娘独对你这般亲近,而对三阿哥总是淡淡的不比你?”
胤禛默不作声,蹙眉又是一阵摇头。
雀珍抚摸着他光秃秃的额头,哀叹道:“还不是因着三阿哥总归有她亲额娘关爱,而你的额娘却不常理你......佟娘娘实在觉着你无依无靠甚是可怜,佟娘娘膝下又无子嗣,自然对你是最贴心的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