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一直称病避祸,躲着不明深浅的宜妃,却不料有极好的消息于此时传来。
康熙二十四年二月,称病近三月的婉媃忽而再度有孕,还是一日在宫中心悸作呕,白长卿探脉后才道已然有了两月身孕。
这样的喜事婉媃有心要瞒,可白长卿探出婉媃有孕之时一时喜出望外,竟也不避忌许多宫人在场,端直将这话宣之于口。
宫人嘴碎,婉媃自知瞒不得,于是命人将事报给了皇上。
皇上大喜,合宫震惊。
这般喜事,婉媃自不能再称病不出,于是赶着春日里那病也瞬然痊愈,偏又以胎气不稳为由,日日在宫中用些安胎药,仍是足不出户。
宜妃柔嘉在她得孕期间三番五次来宫中求见,可婉媃哪里肯见她?
多是叫人将她打发了去,后来见她实在来的勤快,还将这事儿告诉了皇上,只说宜妃有孕还日日来她宫中,若是路上出个好歹岔子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皇上感念婉媃贴心,于第二日下旨宜妃安心养胎,学着婉媃些万事以皇嗣为重,无事便莫要出宫了。
这一日落了一整日的春雨,到了傍晚时分才渐渐消停下来。
春日里总是泛着腻人的潮气,落雨时更是如此,新洁的身子不多久便有黏黏的,令人不适。
还是白长卿法子多,命云蝉在婉媃身上扑了许多‘玉女粉’,润泽肌肤不说,粉质干燥综合了湿气,反倒清爽起来。
入夜明月高挂,雨后的水气升腾成绵绵薄雾笼罩在紫禁城上空。
婉媃独座菱窗下,抚着渐渐隆起的小腹,定神瞧着月华稀落洒下映在庭院辛夷花上,衬得花色艳明。
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意外,本以为再为人母心底会有无限欢愉,可事实却背道而驰。
这一胎总觉着像是枷锁,重重拷在了婉媃与皇上手腕之上。
如今的皇上对她越是疼爱,她反倒越不知晓自己想要的究竟为何?
瞧着那辛夷花久了,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待瞧清了那人轮廓之后,婉媃一惊,忙打断了思绪。
是夜守夜之人乃是霜若,她早早择了云蝉同白长卿去后殿歇息,独身一人陪婉媃立在月光下。
她见婉媃呼吸渐沉,于是问道:“娘娘在想什么?”
婉媃道:“无事,只是想起一故人。”说罢仰起头来,微笑看着霜若:“宜妃那胎若真是皇上的,到了五月便要临盆,本宫总想着要挑些什么好物什送与她。”
霜若笑得恬然:“她见不到娘娘,只怕人如今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多思多虑,对腹中龙胎总是无益的。”
婉媃颔首,冷冷一笑:“有益无益,孩子足月总要落地,咱们且瞧着就是了。”
霜若将烛火挑暗些,见着夜风疾,有稍稍将菱窗闭上:“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且不必同宜妃一般日日惊悸忧思,还是早些歇着吧。”
婉媃颔首正要起身,忽而闻听庭院内大门外传来‘噼啪’敲门声,外头似还有人急切喊着。
“听着像是琳兰的声音?”
话才落,进礼急急入内来报:“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婉媃一惊,忙道:“这个时辰她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琳兰来时面色都吓白了,见着婉媃只顾着唇齿哆嗦,半晌说不出一句全话来。
还是婉媃再三追问,她才落泪道:“姐姐,胤祚病了。”
“病了?”婉媃奇道:“病了便快寻太医医着呀,很严重吗?”
琳兰重重颔首:“晚膳后便说不舒服,阿哥所的嬷嬷叫了我去,我一入殿便见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人难受极了。于是在他后背轻扫着想要他舒服些,却不想他咯了好多血!”
婉媃闻言大惊,拉着琳兰的手劝道:“你别急,太医怎么说?”
琳兰哭道:“我不敢寻太医,我生怕寻来的太医又偏巧了是佟氏的人,反倒对胤祚更不利。与咱们相熟的太医与院判今夜都不当值,我实在没办法才来寻姐姐。”
婉媃听罢忙吩咐霜若去请了白长卿随琳兰走一遭,自己碍着柔嘉的事儿即便入夜也不敢擅自出宫,只得在宫中焦急盼着。
却不想白长卿回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婉媃一夜未眠,云蝉与霜若也一直侍奉在侧,见了白长卿便急道:“六阿哥如何?”
白长卿面色灰拜,不住摇头:“已经回了皇上,怕是.....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你说什么?!”婉媃震惊不已,怒而伏案起身,却不想动作过大动了胎气,腹部吃痛‘唔’了一声。
云蝉与霜若齐齐护着她重新坐下,又吩咐白长卿来为婉媃探脉。
白长卿方要将手搭在婉媃腕上却被她一把掸开,瞧着他眉头紧蹙喘着粗气道:“好好儿的孩子,怎会如此?”
“病因不明,瞧着像是中毒,却也不知是何毒。皇上连夜将宫外的太医都召了回来,即便会诊也于事无补。六阿哥气血逆流,进什么吐什么,连汤药也喂不进去。”
“既然怀疑是中毒那就顺着查!那样的脏东西紫禁城里怎就永远断不干净!?”婉媃越说越气,面色也渐渐惨白:“皇上怎么说?”
白长卿低垂眉眼,诺声道:“皇上盛怒已命人彻查此事。娘娘您可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若是......”
“德妃呢?”婉媃厉声问道。
“如今六阿哥已经得皇上令挪去了永和宫,由德妃娘娘细心看顾。因着这事儿事关重大,皇上命太医院上下瞒着德妃娘娘,生怕她受不住......”
婉媃脑中嗡嗡作响,起身欲往永和宫去,却在即将出宫门的一刻愣住。
她思忖须臾,唤了进礼出宫去瞧,不多时进礼回话,说是往永和宫行去的路上见着了宜妃挺着个肚子带着婢女正溜着弯。
霜若闻言大惊失色:“娘娘!她们这是拿六阿哥的性命来逼您出宫呐!您今日若是踏出了长春宫的门,宜妃定然会......”
“本宫知道。”婉媃面色隐隐含恨,双手紧紧攥拳:“本宫若是倒下了,下一个受害之人定然会是胤䄉。本宫是要去永和宫,可总不能这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