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这一胎生得极不顺遂,镇痛了一日一夜也不见动静。
满宫太医束手无策,皇上亦急的在正殿里打转。
还是琳兰进言一句:“姐姐身子一向由白长卿照顾着,不若让他进去瞧瞧?”
皇上忙命人唤白长卿来,这才算稳住了婉媃的情况。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有婴孩啼哭声于寝殿内传来。
孩子应声被乳母抱出,略福一礼欢喜道:“恭喜皇上,贵妃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名小公主。”
皇上欢喜瞧了襁褓中的孩子几眼,见她生的白皙极了,身上的肌肤似雪缎一般,旋即乐道:“公主漂亮极了,贵妃瞧过了?”
乳母颔首答是,皇上便匆匆赶入殿内。
折腾了一日一夜婉媃甚是疲累,她竭力靠在云蝉身上,由着她喂食自己汤药。
皇上见她如此心疼不已,忙抱着婉媃接过云蝉手中的药碗,怜惜道:“婉儿受苦了,朕来喂你。”
那药一口一口吹凉了喂入自己口中,虽是极温和甜口的汤药,却喝的心头发苦。
待饮毕,婉媃才道:“皇上看过公主了?”
皇上颔首,眉毛一轩笑道:“像婉儿,肤白貌美,是个美人胚子。”
婉媃微微冷笑,淡淡道:“皇上可想好了名字?”
“皙字如何?”皇上沉吟道:“皙,人色白也。又如皙皙,形容清秀白净。”
婉媃道:“是个好字,只可惜这一胎不是个小阿哥。”
皇上眉间涌起一丝疑惑,很快释然笑道:“阿哥也好,公主也好,只要是婉儿同朕的孩子,朕都喜欢。如今你是儿女双全的福气,可以凑一‘好’字,如此还不欢喜吗?”
婉媃猝然一笑,声音渐弱下去,照实答:“皇上若问臣妾是否欢喜,臣妾自然是不欢喜的。为女子者,生来弱于男子,共侍一夫的命运是注定之事不得改。即便为人正妻,若是遇着夫君多纳小妾,共立八人,可不是要自讨没趣?”
婉媃这话听得从旁立着的琳兰也是心下一惊。
她瞧着皇上遽然生变渐渐不悦的面色,忙开口打着圆场:“姐姐太累了,净说胡话。”
婉媃笑道:“是了。是胡话。”
皇上轻轻将她平放在榻上,挪走了药碗,声音平淡似水:“德妃说得是,婉儿生产辛苦,好生歇着,朕明日再来瞧你。”
话罢,头也不回便去了。
琳兰在身后叫了几声,终究于事无补。
“姐姐,你怎能堂而皇之于皇上说这些?他的性子你不是不了解,何以你劝着我顺着他,反倒自己这般......”
婉媃别过脸去,侧躺着身子竭力道:“琳兰,我累了,想歇一歇,你下去吧。”
她背对着琳兰,待人退下后,才敢死死咬住嘴唇,抑制不住心痛落泪。
婉媃生产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彼时容悦正与茹歌闲话,雀珍来报是公主后,容悦反倒松了一口气:“公主极好,若是她连得两个阿哥岂不是太得意了?”
茹歌半带讽刺一笑:“白费了她得意那许久。”
容悦缓缓沉下脸来,阴鸷一笑:“趁着她有孕极为小心,倒令本宫得了不少空子。如今游说皇上立嫔之事已然大成,皇上日日进食‘软根散’,当真以为自己老了力有不怠。”
茹歌得意道:“还是娘娘好筹谋,散了流言下去让宫人们都议论着皇上的事儿。又向皇上进言多立嫔妃广宠嫔妃方可得止谣言,皇上最在乎自己的声誉,自然听了娘娘的话。”
容悦瞥了茹歌一眼,笑嗔道:“本宫为着提拔你成嫔位,废了这些心思,你可得想着如何报答本宫。”
茹歌低下脸,满面恭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其实若是本宫......”容悦正说这话,忽而胃中一阵翻涌作呕不止。
茹歌忙上前替她拍打着后背,待她缓下来才道:“娘娘如何了?”
容悦摆首答无事,却见茹歌喜道:“娘娘您......您天葵可是依时来着?”
容悦静默下来暗自思量,倒是雀珍亦喜道:“贵人这么一说才提醒了奴婢,娘娘的天葵......已经三月未来了!”
茹歌惊讶与容悦对视一眼,忙吩咐道:“那还愣着?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容悦虽口上不言语,可心底却是极欢喜的。
虽说那云游女医告知自己此生再不可有孕,可凡事总有例外。
这些年来那么些坐胎药用下去,保不齐上苍垂怜也未可知。
得召的裘齐急急入内,替容悦诊脉半晌,才听容悦羞嗒嗒问道:“怎么样裘太医?本宫可是......”
裘齐把脉毕连忙跪地一拜,茹歌见状心底更添几分把握,随之跪地抢声道:“嫔妾恭喜皇贵妃娘娘再度成孕!”
她这话落,满殿宫人只当容悦有孕,一个个顾着巴结跪地恭贺。
容悦喜不自胜,命雀珍赏便合宫,却此时,才听裘齐为难一句:“这......娘娘,您是......”
容悦见他支支吾吾,本还欢喜的面色遽然转阴,一手抚着椅把,一手不住攥动着绢子:“有什么便说。”
裘齐叩首三记,带着隐隐哭腔道:“娘娘,您是绝葵①了......”
话落,殿中本还一片欢腾,霎时间静默无声。茹歌更是吓得冷汗淋漓,不敢抬首看容悦一眼。
其实哪里还用看呢?她不过是三十二岁的年纪,虽说身子一直病弱畏寒,宫体受损,可哪里有这般年纪便绝葵的事儿?
实在闻所未闻......
这样丢脸的事儿惹得容悦大怒,伏案起身近乎使出了全身气力呼喊道:“你胡说!本宫还未至中年,怎会......”
裘齐吓得不敢抬头,只一味叩首,连额头都要磕烂了去:“微臣无能,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容悦身子一倾瘫坐在上首位,雀珍连忙起身护着她劝道:“娘娘,肯定有法子能医着,您先别急。”
‘啪’。
容悦怒极,想也未想便掴了雀珍一巴掌,而后指着满殿跪着的宫人怒道:“贱嘴,出去跪着,非得把嘴抽烂了不可!今日之事,谁人敢传出去一句,本宫必要了他合家性命!”
容悦虽脾气不好,可宫人何时见过她如此动怒?只认自己倒霉,在雀珍带领下齐齐出去跪着掌嘴。
茹歌起身欲劝,可还未开口,便见容悦面色阴寒睇着她,那目光如能噬人,直欲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她哪里还敢作声?复又跪下,一掌一掌掴在自己面上:“嫔妾嘴贱,嫔妾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