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这样的动静,进礼与梁九功一人去唤了在后殿歇着的白长卿,一人则将一直守在长春宫外随侍的院判傅卓唤了来。
二人闻听动静飞身赶来,因事发突然,蕴皙口吐鲜血不得止,且那血液暗红一片,瞧着甚是吓人,皇上只命先将公主挪回寝殿去,其余人一并在正殿候着。
如今的白长卿已然不是太医职位,原不过是长春宫最末等的一个内监罢了。瞧着傅卓独一人抱了公主入内殿,自然心急如焚。
婉媃伤神须臾兀自定神,唤了白长卿来身旁,将方才蕴皙饮下的那碗甜羹递给他,面色灰拜言语急切道:“你瞧一瞧这羹可有不妥?”
白长卿取银针探之,又少量沾染指尖细闻细验,不多时惊惧下跪,险些将那碗盏都砸了去:“娘娘,这......这甜羹里被人参入了鹤顶红!”
“不可能!”婉媃近乎绝望的连声喊道:“你胡说什么?这羹乳母内监饮过,十阿哥饮过,本宫饮过,连德妃也饮过!若是有毒,怎偏蕴皙有事?”她手指一一指过所提及人的名讳,因她骤然性变,吓得胤䄉坐在座儿上直哭。
皇上面色阴沉,眉头紧蹙跌坐在御座之上,众嫔妃们偶有细声议论,一个个也是吓得花容失色,连大幅的动作也不敢有。
原本的歌舞喜乐声也随容悦一抬手停了,梁九功更是高呼护驾,招来了一众御前侍卫死死堵住长春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沈夜入内时见婉媃近乎绝望瘫坐在地上哀嚎,心下不忍隐隐作痛。
他本能想上前搀扶一把,却在靠近婉媃时被霜若一个细微的眼神喝退。
他知道,此刻这事儿,原不是他该做的。
琳兰起身离座,快两步走到胤䄉身旁抱起他哄劝着,而皇上亦起身行至婉媃身旁,将她搀扶起身劝慰道:“你哭得朕心都乱了,且等一等傅卓如何说,许是白长卿误诊也说不定。”
婉媃满面泪痕,隐有愤恨环顾殿内。
她目光团起的幽火如能噬人,目之所及,无人不躲避着她犀利的眸光。
偏是容悦端坐上首,目不转睛的瞧着她。
她眸色平平,隐带笑意。婉媃心下一紧,忽而指着她怒吼道:“是你!定然是你!”
她突如其来的斥责令容悦周身一愣,她似是受了惊吓捂着胸口厉声道:“贵妃,你胡说些什么?”
“公主本好好儿在殿内歇着,可不是皇贵妃娘娘非要瞧一瞧公主才惹出事端的吗?”琳兰抱着胤䄉,眼角亦有泪淌过。她死死盯着容悦,眼底里尽是恨意:“臣妾方才还奇怪,皇贵妃从来不关心贵妃的一双子女,怎今日却想见一见,原来是......”
“不可胡说。”皇上神色一变,肃声道:“皇贵妃与她随侍宫人并未离开上首座,如何能下毒?”
珞馥乌黑的眼眸滴溜一转,很快想到了什么,指着那碗甜羹怯怯道:“呀,贵妃娘娘说的也是。那甜羹您用过,德妃娘娘用过,十阿哥用过,食菜的宫人嬷嬷也用过,偏都无事,只公主最后食用便中了毒,莫不是......”她惊呼一声,目光投在琳兰身上怯懦道:“德妃娘娘,贵妃与您相好一场,您好狠的心呐!”
一时间,因她三言两语众人目光齐齐投在琳兰身上。
琳兰瞪大了眼睛辩驳道:“如何会是本宫!本宫怎会害了姐姐的孩子?”
宜妃柔嘉讥笑一声,连连摇头:“你是最后接触那甜羹之人,若甜羹一早有毒,十阿哥与贵妃娘娘自该一早发作。偏众人都无事,只你喂食公主后生了事端,还敢说这毒不是你下的?”
婉媃回首睇着琳兰,她一脸的局促不安,这样的话也令她百口莫辩。
是她?怎会是她?
短暂的疑虑后,婉媃虽不知这毒物如何跑到了蕴皙所食甜羹里,且只有她一人中毒。但她笃定,这下毒之人定然不会是琳兰。
她紧紧攥着皇上的双手,胸口一阵阵抽搐着呜咽呢喃:“皇上,不会是琳兰,不会是她!”
皇上声音听来如数九凝冰,他一挥手命人将胤䄉从琳兰怀中抱走,这才道:“是不是你?”
琳兰登时跪地以三指对天起誓:“臣妾绝无做过此事,臣妾对天起誓,若臣妾做过半分伤害贵妃娘娘或她一双子女的事儿,臣妾定当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臣妾的儿女一并身首异处永世不得超生!”
以自己生死之事赌咒倒还有几分令人不信,可怜自己亲生骨肉也这般狠辣入誓,任谁瞧着也有几分真切。
皇上下旨,搜遍在场所有嫔妃、宫人、乐妓、舞女的身,务必要将那毒物搜剿出来。
可结果一早如同婉媃所料那般,合宫搜遍,也是无果。
她瞪着容悦,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去:“佟容悦,若是蕴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你填命!”
容悦正襟危坐,忽而冷笑:“奇了,你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拿本宫撒什么气?”
正辩驳着,忽而闻听寝殿内传来了窸窣哭声。
那声音一起,满殿俱静。
任谁也知晓究竟是生了何事。怕是蕴皙,已经毒发去了......
婉媃有一时的怔忡,她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步一步向寝殿挪去。为着怕她身上,皇上一把从后背抱住她,却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便将皇上推开。
皇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却见婉媃头也不回向寝殿奔走而去。
皇上痴愣在原地,满殿嫔妃亦不知所措。
不多时,有阵阵撕心裂肺地痛呼声从寝殿内一声接一声的传来,似夜枭啼鸣划破了墨黑浓密的夜色。
这么些年来,皇上从未听过婉媃这般绝望的哭声。
一时间情动心肠,暗自垂泪。
他将手中的七宝蜜蜡狠狠砸在地上,珠子碎裂在地四溅崩离。
众嫔妃见状齐齐跪地,高呼一声皇上节哀,便开始无穷无尽的哭丧之声。
康熙二十五年五月十七日,贵妃钮祜禄氏所生皇十一女薨逝于长春宫,因幼殇未序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