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容悦的‘照拂’,太皇太后病症很快缓解。回过神来瞧着容悦满头淋漓大汗,才握着她的手道了一句:“劳你费心了。”
容悦从她浑浊的眼眸中阅出了些许的愧疚,她只觉着自己是有几分对不住容悦的,可容悦哪里在乎这些?
从前初入宫闱,她也算得是宫中最精明的女人。如今年迈,对着自己这个每日欲毒害她性命之人感恩戴德,实在令人唏嘘。
是夜这事儿虽瞒在了慈宁宫并未外传,可容悦有意借着这样的势头在后宫重新抬起头来,如何能令它瞒住?
第二日清晨人还未回宫,雀珍已然命人将这事儿在私底下传开。
合宫请安之际,容悦自未出席。婉媃命人去请,却料不到吃了闭门羹,连承乾宫的门也未进去。
“这才几日,她便又忘了规矩。”秀妍眉眼一飞,道:“若不是太皇太后搭救了她,瞧着她还有今日这矫情的时候。”
婉媃含笑饮过一口香茶,徐徐道:“荣妃,你口中之人到底是有着位份的皇贵妃,怎能如此议论?”
秀妍与她四目相对,扬眉笑了:“是了,臣妾失言。只觉着太医院的太医也太不中用了些,那么些个男人竟连一不通医术的女子也比不过,实在无用。”
宜妃柔嘉接话道:“本宫记着从前太医院的白太医伺候贵妃娘娘身侧最是医术高明,怎不许了他去瞧一瞧?”
听了这话,众人面色倶是难看,偏珞馥笑得开怀,掩嘴道:“人常说一孕傻三年,宜妃娘娘可要惹了笑话去。莫不是忘了这宫中再无白太医,只有白公公?一个阉人如何配给太皇太后瞧病,说出去岂不笑话。”
柔嘉这才扬绢拍一拍自己朱唇,恬然笑道:“珞嫔不说本宫都忘了,实在是......”她佯装几分为难看着婉媃,挑眉道:“贵妃娘娘有怪莫怪,臣妾......”
“本宫怪你做什么。”婉媃目光斜斜扫在云蝉面上,见她略有几分尴尬,于是正了眸光云淡风轻道:“瞧着秋日要到了,枯草败柳的别有一番滋味。不知宜妃请安毕了可有闲暇?”
柔嘉颔首答是,婉媃又道:“甚好,本宫想着同姐妹们于长春宫品一番秋色,奈何荣妃要照顾孩子脱不开身,惠妃吃斋念佛惯了自然不得空,至于德妃......”她目光投向琳兰,琳兰会意接话道:“可不巧,今儿个臣妾伤寒,怕是陪不得贵妃娘娘了。”
婉媃轻巧摇头:“无妨,有宜妃陪着便够了。”
话落一扬手命众人散去,独与柔嘉一并立在了庭院中。
说是赏景,可这枯枝败叶的又有何可赏?反倒是婉媃一言不发,惹得柔嘉满腹疑虑,也不知她意欲何为。
正想着,忽听婉媃轻声道:“秋景甚美,想着制些精致可口的点心与妹妹同食可好?”
“自然,臣妾不胜欢喜。”
婉媃吩咐柔嘉在院内稍后她片刻,而后便径直回了寝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云蝉捧了新烹好的燕窝入内伺候婉媃用下,才道:“娘娘,宜妃还在庭院站着。”
婉媃冷道:“由着她站上两三个时辰,瞧着本宫不出去她敢走。一个个嘴上功夫了得,当真以为本宫是好欺负的?从前佟氏的厉言厉行,如今想来倒也并无不妥。为尊上者若是不端出架子来,任谁都想踩上一脚显示自己出挑。今儿个不过是拿宜妃做个例子,往后谁人再敢嘴上没个把门的,本宫定不纵了她!”
“娘娘......”云蝉哪里不知晓婉媃这是在为着白长卿出气,一时心头一暖,眼眶微红叹道:“您实在无需为了奴婢与白......无需这般,反倒折煞奴婢了。”
“也不尽然是为了你们。”婉媃目光清冷瞥向窗外,折窗疏影柔和打在她面上:“这世上给脸而不要的人太多,本宫从前是没活明白。如今活明白了,那脸面也不是何人都能给的。没得给了旁人反倒要人践踏,显得自己轻贱。”
云蝉似懂非懂连连颔首,默了许久又道:“娘娘,自公主去了,奴婢便不见您笑了。即便对着十阿哥也总是冷冷的,您......”
“欢喜并非决然要露笑,伤情也不一定要落泪。”婉媃闭目摇头:“这些日子本宫常在想,一直以来本宫是不是活错了。总想着长姐能护着自己,皇上能护着自己,到头来自己失了旁人的庇护后,才发觉自己即便身居高位,却连一个自己想护着的人也护不住。”
“云蝉,你知道,本宫从不害旁人。那些下作的手段本宫不是不懂,不是不会,只是不惜的去做罢了。为着一个男人,挣得你死我活遍体鳞伤,至于吗?不至于......”
“只是,即便本宫不争,你瞧着这后宫又有那一日消停了?你瞧着本宫得了什么好儿?此番嫁祸佟氏,反倒是本宫在这后宫中,活得最舒坦的一次。”
云蝉静静听婉媃叙完这番话,定声道:“娘娘,您必得先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能活得自在。”
“想要什么?”婉媃徐徐睁目,忆起初入宫时与皇上的相见相知相许,不觉露出一记寒彻心扉的冷笑:“无甚想要了,往后只想能护住身旁的人。一路走到如今,本宫身旁剩下的人,也不多了。”
听了这话云蝉心头一阵酸楚,她轻轻俯下身郑重一句:“无论如何,奴婢与霜若、白长卿,定会誓死效忠娘娘。无论如何,咱们都会陪着娘娘,一直走下去。十阿哥健康长成,皇贵妃强势不再,咱们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婉媃含笑看她:“是,还长。”
话未落,殿外一阵喧哗吵闹,进礼高声报道:“娘娘!宜妃娘娘晕过去了!”
婉媃闷哼一声,隔着窗吩咐道:“吩咐白长卿原地探脉,若有事便挪回自己宫去,若无事便取了油伞来替她撑着,由着她躺在原地,瞧着何时能醒来。若是今日都醒不来,便要她睡在院子里,也省得明日请安要从翊坤宫赶来咱们这儿,累得慌。”
她这话落,听院内传来柔嘉轻柔一声:“这日头耀的人眼晕,真是失礼。”
婉媃与云蝉相视一笑,喊话道:“姐姐可有事?”
“贵妃娘娘挂心了,臣妾无事。”
“无事便好,这红豆甜枣八宝丸子最是费功夫的吃食,不过好菜总不怕晚,姐姐且在院内多候本宫片刻。”
柔嘉回道:“劳娘娘费心安排,臣妾惶恐,欣喜感激。”
婉媃耸肩一笑,轻声道句贱坯子,而后在云蝉搀扶下入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