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婉媃今日举止反常,失了平日里的小心妥帖,并非是因着皇上离宫而悍妒卓岚圣宠刻意发难。更多的,是因揣度出了蕴皙之死的真相。
那幼殇的女儿一直以来都是插在她心尖儿的一根刺,每每提及,便不能自制。
“贱人,原来是你!”
这一声凄厉咆哮连婉媃都被惊着吓了一跳,长春宫正殿的门再度被推开,却是琳兰怒气冲冲而入,一脚将卓岚踢倒在地,指着她打骂不休:“贱人!是不是你!你哭什么!本宫再问你话!”
方才长春宫闹得极凶,云蝉心底里怕极了,便偷偷溜出宫去寻了琳兰来,想着可从旁劝慰两句。
不曾想人方入殿便听得婉媃与卓岚提及蕴皙之死,自然也联想到自己的胤祚多半也是殁在了卓岚手中。
婉媃见她情绪激动不已,连忙命霜若上前将她拦住,待琳兰冷静下来,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婉媃上前将她揽在怀中,抚摸着她额发极力安抚着她已然失控的情绪:“琳兰,你别这样,我不会放过她,我定会为咱们的孩子报仇......”
琳兰呜咽哽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怪我从前瞎了眼!六宫之中人人心思波谲,我见她与世无争便错信她是可信之人!胤祚病重之时她每每来探望,我只当是她心善,却不想......”
许多事一旦撕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内里藏着无穷尽的祸事便鱼贯而出。
如此,卓岚一路走来的伪善终露出了马脚。
可她到底是心思极诡谲之人,到了这份上,也断然不肯将此事认下,仍是一味哭腔连连,申诉着自己冤枉。
琳兰见不得她那恶心模样,挣开了婉媃的束缚,冲着卓岚劈头盖脸又是一番打骂。
她因着盛怒手下没个轻重,也不知是一拳一脚打在了何处,卓岚忽而凄厉痛叫一声,旋即昏身过去。
琳兰只以为她是佯装柔弱,手上功夫半刻没停下来,倒是婉媃细细瞧着,见卓岚满头大汗面色煞白,这才知晓人多半不是装出来的,忙命人拦住琳兰:“你停一停,人若在长春宫闹出个三长两短,皇上回来如何交代?”
“呀!血!娘娘!有血!”
一上前搀扶卓岚的婢子倏而惊恐大叫,她退身两步跌倒在地上,手指着琳兰身下一片氤氲而开的血迹惊惶不安。
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卓岚裙摆孔雀纹绣团被鲜血染成了赤红一片。
婉媃心下暗叹不妙,赶忙吩咐云蝉道:“去太医院请了白长卿来,切莫声张!”
琳兰与她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慌了:“姐姐,她......她莫不是有了?”
婉媃摇头不答,唤来宫人将卓岚仔细挪到榻上去,只待白长卿来诊过再作定论。
云蝉唤得急,白长卿来得也极快。
入内顾不上周全礼数,便赶忙替卓岚探脉,他眉头团起一座小山,良久才渐松泛些,短吁一口气道:“还好,没伤着孩子。”
婉媃与琳兰相视一眼惧是惊异不已:“果真有了?”
白长卿颔首,伏案取纸笔书写着安胎方子:“三月有余,只是腹部受了撞击,胎像略有不稳落了红。万幸嘉嫔娘娘身子康健,这才得以保住孩子性命。微臣这便开上几剂强效安胎之药,服上半月,应保无虞。”
琳兰这才想到,方才自己恼极了,不偏不倚一脚正踢在卓岚的小腹之上。
闻听白长卿如此说,她后怕连连,捂着胸口瘫坐在暖座之上。
婉媃护在她身前,轻声安抚道:“你别怕,皇上如今不在宫中,只要孩子保得住,一切都好说。”
卓岚转醒时,已然是当夜子时。
她觉着小腹传来一阵阵的寒凉,缓缓睁目,却见自己已然躺在了永寿宫的寝殿内。
“小姐,您可算醒了,可要急死奴婢!”
鸢鸢坐在她榻前,眼眶微红凝着她。
卓岚力虚,强撑着身子在鸢鸢的搀扶下斜倚榻上:“我记着我是在贵妃宫中,怎么......”
“小姐大喜!”鸢鸢忽而跪地一拜,欣喜道:“太医来报,您有了三月身孕。”
“什么?”卓岚吃惊不已,可面上却瞧不见半分喜色:“有孕?”她护着自己的小腹,怔怔自问:“我有孩子了?”
鸢鸢喜极而泣,郑重颔首:“小姐,您终于盼到了!”
卓岚这才回过神来,方露出一记会心的笑,却被腹部的痛楚撕扯着蹙起了眉。
鸢鸢见状忙起身取了暖好的汤婆子置在卓岚小腹上,又将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的汤药递给卓岚:“小姐,快些将这药进了罢。”
卓岚接过药碗,细细回忆着日间事:“我记着后来是德妃来了,她人同疯了一样不断打骂我,我......”
鸢鸢面露愤恨道:“乌雅贱妇踢在了小姐的腹上,险些落了您的胎!贵妃怕极了,赶忙将您挪回了宫,还请来太医替您诊病。”
卓岚打量着药碗中腾着徐徐热气的淡黄色汤药,问道:“这药是谁人备下的?”
鸢鸢道:“是伺候在贵妃身旁的白长卿,奴婢打探过,这人医术高明,是......”
鸢鸢话音未落,却见卓岚将那一碗滚了的药信手倒在地上。
“小姐,您这是......”鸢鸢接过卓岚手中的空碗,叹道:“您这是信不过?”
“贵妃同德妃今日这般大的阵仗,连着太子都杖责了去,想来是私心里坐实了我的罪状。瞧着我有孕,她们如何肯善罢甘休?”
卓岚轻缓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泠然道:“这腹中龙胎是咱们所行之事最重要的一步,断然不能有半分差池。事到如今,咱们谁都不能信。明日晨起,你去太医院请了院判来,再将这事传至六宫皆知,量贵妃再有手段,也不敢在此时动错主意。”
鸢鸢应下卓岚的话,新添一盏温水递给她:“小姐,今日之事凶险,若没这个孩子,还不知要闹成怎样。贵妃也太狠辣了些,原以为太子能制衡她,不料竟遭了她的打。”
“打便打了。”卓岚将碗盏中的水一饮而尽,淡薄笑道:“这不正是为着咱们做嫁衣吗?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如何能成大事?还那般言之凿凿数落太子的不是?太子再不是也是皇上的嫡出阿哥,是受了册封礼的储君。她钮祜禄婉媃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瞧着吧,往后总还有好戏要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