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顺着飞燕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卓岚足下淌了一地的血迹。
而那血,正是顺着她裤脚滴落在地上的。
来不及诧异,便听婉媃惊慌道:“皇上,嘉嫔昏过去了!”
“快,快将人抬去寝殿,先置在榻上!”
随着皇上这一语落,阿哥所这才算彻底炸开了锅。
刘太医与白长卿很快赶来,顾不得周全礼数便被皇上择去寝殿替卓岚问诊。
皇上于殿外焦急踱着步,他盼望着,盼望着能从太医口中得到卓岚母子无损的消息。
可最终,这份希翼还是无法得尝所愿。
刘太医尚留在寝殿看顾着卓岚,是白长卿躬身而出,满面凄怆向皇上报了这消息。
他这事儿说得极缓,可在皇上听见卓岚小产的那一刻,仍是止不住的恼怒。
他发狂似推翻了红木雕花小几,果盘茶点零零洒洒滚了一地。
殿内诸人齐齐下跪,同声劝皇上息怒。
可他这怒多半是怨着自己,如何能息?
“怎会如此?不是一直报母子平安吗?”
白长卿怯懦回话:“本该如此,可微臣与刘太医同诊后,发觉嘉嫔娘娘脉象虚滑无力,且盗汗下红,大有崩漏之势。仔细观之,发觉娘娘似有服用过牛膝、桃仁、红花、川芎等几味药材的情况。”
婉媃大惊,扬绢掩口鼻道:“那可尽数都是破血化瘀的药材,是伤胎的利器!嘉嫔有着身孕怎会服用那些......”她停一停,忽而有泪噙在眼眶,向皇上三拜道:“皇上!怕是有人要谋害嘉嫔!”
皇上盛怒,脖间青筋暴起如盘绕的蟒:“大胆!大胆!这宫中还有谁人存了这样的脏心思?嘉嫔日常的进食都是由谁侍奉着?”
婉媃想一想,回话道:“嘉嫔妹妹自有了身孕后,日常一饮一食便十分小心谨慎,全数都是由着她的贴身婢子林鸢鸢伺候。如今人正在殿内看顾着嘉嫔妹妹,皇上要问,也先等嘉嫔妹妹身子稳了再说罢。”
皇上幽然长叹一声,命跪地众人起身。婉媃与琳兰这才凑到皇上跟前儿劝慰。
良久,刘太医满身血污而出,跪地回话:“回皇上,嘉嫔娘娘的血已经止住,可龙胎却是保不住了。”
皇上蹙眉闭目,似在极力忍着泪水。
一旁的婉媃早已泪挂满面,拭泪伤情问道:“是男是女?”
刘太医有些犯难,支支吾吾低声道了句:“是......是个小阿哥......”
时间如胶凝住,每一刻都如同将人置在炭火上煎熬着。
许久,许久。
喉头有温热苦涩的感觉,缓缓从口腔滑入喉头。卓岚吞咽了一口,感觉耳畔有无数人在唤着自己的名讳,心念坚强,双眸一用力,便睁开了。
她目光直勾勾望着梁顶,瞧着梁上节节高升的彩绘,只觉着刺眼。
“卓岚,你可算醒了。”
有熟悉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她微一撇头,已然用尽了仅存的气力。
皇上苍白疲惫的面颊映入眼帘,鸢鸢在一旁哭得浑似个泪人,婉媃瞧着自己一脸凄怆,琳兰则冲她扬一扬眉,好不得意。
空气中凝着的血腥之气肆无忌惮的弥漫着,她下意识去摸自己寒凉的小腹。
如此平坦,平坦的几乎从未有过东西存在其中一般。
她明白,孩子已然去了。
可她还得佯装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声音嘶哑向皇上问道:“皇上,嫔妾怎么了?”
得她一问,皇上的面色焦灼而局促。
他并未回答卓岚的话,只替她紧一紧被衾。
卓岚平躺着,她望见皇上丰硕的下颌在止不住的颤抖。
“皇上,嫔妾肚子好痛,像被针扎一般......”
皇上面色痛苦的别过头去,不忍看她,也不忍听她的问语。
婉媃上前握了卓岚冰凉的手一把,低声道:“嘉嫔,你年轻,总还会有孩子的。”
卓岚不可置信般瞪大了双眸,强撑着身子坐起,疯魔般在自己的小腹上按压摩挲着:“还会有?那如今孩子呢?我腹中的孩子呢?”
一声复一声,声嘶力竭。
“孩子呢?皇上?我的孩子......他方才还在我腹中,他还踢了我!我的孩子......”卓岚的嗓子彻底哑了,长大了嘴巴虚喘着气,只发出难听的风哨子声。
皇上紧紧的抱住她,定声道:“卓岚,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抱得卓岚极紧,仿若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入到自己的骨血里去。
婉媃清楚瞧见皇上面上的悲戚,这样的神色,只在从前自己小产时见过一次。
后来旁人再如何可怜,也未见过皇上如此。
一时间心底有些许的失落,可此刻她还顾不上这许多。
她命鸢鸢端来安神止血的汤药伺候卓岚服下,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你放心,阿哥没了,是因有人要害你。皇上和本宫定会为你做主,绝不轻纵了那害你之人!”
婉媃口中‘阿哥’两子说的极轻,却重重烙在了卓岚心尖儿。
若说她方才是在做戏,可如今的震惊却是真情实感。
她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皇上,双唇颤抖着问道:“是......是个阿哥?”
皇上低首,喃喃道:“卓岚,你别想这事了。是朕对不住你,护不得你周全!”
“是个阿哥?皇上,当真是个阿哥?”
她一而再迫问,皇上只能无奈颔首。
下一刻,殿内尽是卓岚痛彻心扉的哭声。
她手足无措,说不出一句全话来,一时心悸,复又晕了过去。
皇上唤了她数声也没个动静,白长卿快两步上前探脉,道:“嘉嫔娘娘惊悸忧思,昏身过去了。如此也好,娘娘若醒着,总要胡思乱想,身子虚亏着,总会再伤着自己。”
皇上依依不舍松开了怀里的卓岚,唤了梁九功入内,吩咐道:“将嘉嫔抬回永寿宫,吩咐宫人好生照看着。人一旦醒来,即刻来寻朕!”
梁九功脸上挂着无限的悲情,小心嘱咐宫人将昏睡过去的卓岚抬出了殿。
鸢鸢本拭泪跟在身后,临出殿却被婉媃唤住:“你这婢子,是如何照顾嘉嫔的?”
鸢鸢心底遽然一惊,听了步子回首跪地道:“贵妃娘娘恕罪,奴婢实在不知我们主儿是何时沾染了那不干不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