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兰负手而立,目光打量着鸢鸢,半晌才开口问道:“本宫问你,嘉嫔的一饮一食可都是由你照料着?”
“是......”
“本宫再问你,这一饮一食,你可都细查细验过,确保无虞?”
鸢鸢颔首,琳兰三问:“嘉嫔可有进过旁人予的吃食?成孕期间可有谁人来宫中瞧过她?”
此时的鸢鸢心底早已乱成了一团麻,哪里能明白琳兰说这些话的用意。
她没有时间思量,只得据实相告:“自娘娘得孕,便甚少与别的主子交际,日日除却在永寿宫附近散一散步,便是独身一人在宫中不出。”
琳兰轻巧一笑,扬眉向她:“哦?如你所说,嘉嫔所用这滑胎之药,合该是你盯着她喝下去的。”
鸢鸢惊愕无比,仿佛有惊雷在脑门中接连炸裂。她慌极了,连磕了七八个响头,直至额角磕出了血来,才道:“德妃娘娘明鉴!奴婢伺候娘娘周到,断然不可能将此伤胎之物让娘娘服下!”
沉默许久的婉媃一璧勾着皇上的臂弯,一璧泠然问道:“你这话说的,若不是你不妥帖,难不成还能是嘉嫔背着你自己偷饮了滑胎药去?”
鸢鸢面色清白交加,不安到了极点。
本以为今日事一帆风顺,满腹满脑皆想着如何将这脏水泼到琳兰身上去。
却不想酿成如今这局面,事已至此,说多错多,只能闭口不答。
皇上觑着她一言不发,脸色阴郁成了欲来山雨的阴沉,满腹的疑惑也乍然涌现。
婉媃略带怅然向皇上低语:“皇上,这婢子不老实。”
皇上左手微微发力攥拳,问道:“朕问你,你需如实回答。嘉嫔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鸢鸢两排皓齿在唇间不住打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顾将头磕在地上,抬也不敢抬起。
皇上沉着脸,拔高了声调怒道:“朕在问你话!”
鸢鸢浑身剧烈一抖,喘着粗气道:“皇上......奴婢......奴婢不知。”
“来人呐!将这婢子压下去,重刑伺候!”
三五内监鱼贯而入,顾不得鸢鸢叫屈,捂了口鼻拖拽着便将人压了下去。
随着人去了,原本闹腾腾的殿内霎时寂静若永夜。
皇上瘫坐在椅上,以掌抚额自责道:“是朕,是朕害了她!是朕害了自己的许多孩子!”
婉媃闻声旋即下跪请罪:“皇上莫要自责,这事儿责任在臣妾。臣妾掌六宫事,未能护得嘉嫔妹妹周全,还望皇上降罪。”
琳兰听她如此说,眉头紧蹙只觉匪夷所思,倏而跟着下跪沉声道:“旁人心术不正,令人防不胜防,贵妃娘娘何苦将这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皇上短吁一声,向婉媃招一招手令她平身。
婉媃行至皇上身旁,与他十指相扣:“皇上,臣妾......”
“朕知道,不怪你。”皇上摇头,握着婉媃的手渐渐发力:“可朕实在觉着对不住嘉嫔。”
婉媃稍稍思量,言语间存着无限惋惜进言道:“嘉嫔妹妹实在可怜。承宠多年不得孕,好容易得了这一胎尚还是个阿哥,却这般莫名其妙的便......”她顿一顿,啜泣了须臾,又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你且说。”
“臣妾以为,嘉嫔妹妹伤心至极总要伤身,臣妾想替嘉嫔妹妹求皇上一个恩典。”说着退身两步,复又跪地沉声道:“请皇上晋嘉嫔妹妹妃位,以示安抚。”
琳兰瞪大双眸盯着婉媃,还不等她开口劝阻,却听皇上道:“妃位如今四角齐全,朕即便有心,也不能坏了规矩。”
婉媃劝道:“嘉嫔妹妹出了这样的事儿,咱们有谁不心疼?她是后宫中最讨喜的,不单皇上喜欢,众姐妹们也是喜欢的紧。想来这事儿,应不会有人反对。”她话落,目光凝在琳兰身上,冲她抬眉使了个眼色。
琳兰虽不知她意欲何为,可总想着事出有因,婉媃与自己一样都恨毒了卓岚,断不会予她半分好过。这些年在宫中的相互依偎扶持,已然令她对婉媃尽信不疑。
“皇上,臣妾以为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总不至于要嘉嫔妹妹伤身又伤心去。”
皇上面上稍稍现了些许欣慰之色,起身执手,将二人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嘉嫔若是知晓你二人如此真心相待,想来也算是一种宽慰。眼瞅着马上便是年节,新岁不宜加封。先将着消息告诉嘉嫔,这事儿且挪一挪,让钦天监挑了好日子去,再行册封礼。”
婉媃颔首,静默须臾又道:“也是可怜了嘉嫔妹妹,她入宫多年不得见母家亲人,如今好容易盼着得了子嗣,瞧着下月便怀胎六月,母亲便可入宫照顾得以团聚,却又......”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琳兰这才明白婉媃用意,赶忙接话道:“皇上给了嘉嫔妹妹这样大的恩赐,不若再赏她个恩典罢?”
皇上思忖须臾,缓缓点头:“有亲人在身侧劝慰着,总是好的。德妃有心。”
“皇上这事儿可得瞒着嘉嫔妹妹,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婉媃搀扶着皇上重新入座,吩咐霜若去备下些燕窝雪耳来,而后替皇上新添一盏热茶,徐徐道:“准备了一桌子的吃食如今人也没了胃口,皇上进些燕窝羹垫一垫肚子,再伤心,也不能饿坏了身子。前朝事,还等着皇上主持。”
琳兰道:“嘉嫔妹妹的事儿臣妾等下会细细说与六宫听去,一来要姐妹们长个心思,莫要胡乱说嘴惹了妹妹伤心。二来,也可嘱咐姐妹们多去陪一陪嘉嫔。一来二去的,有人陪伴,心里总能好受些。其实这些都是小巧,嘉嫔妹妹心底极在意皇上,这些日子,还请皇上多去瞧一瞧她罢。”
皇上满是赞许看着琳兰,颔首道:“自然如此。今日幸得有你与贵妃陪在朕身旁。你二人是难得的沉稳大度,若是换作旁人,还不知要在这时候如何添油加醋,为着自己的荣宠,在朕耳畔聒噪个不休。”
婉媃与琳兰相视一笑,继而将目光扫向菱窗外。
冬雪寂寂,洋洋洒洒。
这方暖和了一日的天儿,复又落起了细密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