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闻卓岚在永寿宫中足足昏迷了两日才清醒过来。
她本就清瘦,这般折腾着,人更熬成了一副贴了血肉的骨架。
琳兰将她小产的消息绘声绘色传遍六宫,更特意嘱咐着要大伙儿多去她宫中陪伴宽慰疏解她。
这般话递出去,永寿宫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去。
除却嫔位、妃位一众,连着许多未曾谋面的常在、贵人也都一一殷勤赶去,生怕此刻不上心,得了皇上斥责。
而琳兰如此为她,哪里是要管她死活?
不过是要她没日没夜的应付这些无聊人,也便没有空闲去救助那个与她亲近的婢子。
皇上将审问林鸢鸢的差事交托在琳兰身上,她从未这般尽心办过皇上交代的事儿。
天气日渐寒冷,宫里的炭火烧的更足了些,令人由内而外暖足了身子。
头一日里为着胤䄉缝纳年节衣物,起来时已然日上三竿。
婉媃在宫女服侍下洗漱添妆更衣,正忙碌完了这些,隔着老远便听见有人在抱怨:“姐姐可好睡,那贱婢可要恼死我。”
这声音清丽,一听便知是琳兰的。
她入了殿脱下青色鹅羽斗篷递给飞燕,自顾坐在进了一口婉媃还来不及用的茶,喘气道:“审了两日,人都被折磨的剩半口气了,还是不肯松口。”
婉媃微微一笑,吩咐霜若添一副茶具,才道:“你这几日可忙坏了,去你宫中寻你也见不着人。”
琳兰笑得清冷:“我若不趁着她还没缓过劲来从贱婢口中套出实话,可不白费了姐姐的一番心意?”她说罢,拉起婉媃的手郑重道:“姐姐,多谢你救我。”
婉媃和婉看她:“你知道了?”
“如此再不知,可不是要做个傻子去?”琳兰笑起来:“那日若不是姐姐及时赶来,我怕是已经发作脱手推了她。那时她小产发作起来,人人只道是我心狠手辣,哪有人还会去追究缘由呢?”
婉媃平静道:“也亏着你性子在宫中磨炼的沉稳了些,若是从前,你那里有脾气等着我赶去?”
琳兰有些羞怯颔首,顿了片刻又问:“姐姐如何知晓她会使出这般阴鸷手段,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来嫁祸于我?”
“我也只是揣度罢了。”婉媃沉吟道:“头先里偶然听白长卿提起一句,每每有太医入宫与她诊平安脉,她总会问嘴太医一句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我疑心着这总是要瓜熟蒂落的事儿,她何以多此一举?后来这事儿说给霜若去,还是她一语点醒了我。她问得那么急切,怕是盘算着只欲得男,而不思女。”
“奇了。”琳兰满面嫌恶道:“她那人心是被煤给迷了去,尽是黑的吗?无论男女都是她自己腹中的落下的肉,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血,她怎忍心?”
“我本也以为她不忍心,可你如今瞧着,这人心思之狠,只怕整个紫禁城都无人能及。肯对自己下得去手的人,何事又做不出?”婉媃拨弄着自己护甲上的蓝宝石粒儿,凝声道:“她月份小,旁的太医如何会给她一句准话?除却刘太医,只怕宫中再无人有这般本事。于是我便早早儿唤了刘太医来,嘱咐他,无论她这一胎是男是女,皆以公主报。”
琳兰点点头:“姐姐要刘太医如此说,大可将心放在肚子里瞧着她作妖。如今知晓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她怕是承受着万箭穿心之痛。那药力极猛,日后能否成孕,还是未知之数。”说至此,忽而面露忧容:“只是姐姐,这事儿若刘太医召了给皇上去,可不是要攀扯出姐姐来?”
婉媃意味深长一笑:“他如何敢召?嘉嫔是不敢提及她问过刘太医这一胎是男是女的,一旦开口,皇上必然疑心。她都不说了,刘太医见着自己闯出这样的祸事,可还能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琳兰鄙夷笑笑:“她如今只为着自己封妃得意,以为因祸得福,浑然不知母家之人已经启程,往着京城赶来了。”她心下无限嫌恶,眉间含着愤色:“为着名分荣华,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狠心药杀,那便是连做人都不配了。姐姐,这事儿我心底也是有些怪你的。你计划周全,为何不与我说?”
婉媃细细打量她,片刻才道:“我说与不说,反正你压根也没想要她平安产子,她指望着用她肚子里那块肉送你上路,可见她是恨毒了你。”
琳兰心底一颤,忙道:“姐姐此话何意?”
婉媃支着手歪在暖座上靠着,懒懒道:“那夜滚石而落,她得沈夜相救,属实是救了她,也救了你。”
婉媃觑一眼站在琳兰身后面色青白的飞燕,摇头一笑:“沈夜那日是瞧见了你宫中的灵溪躲在假山后头的向卓岚下手的。以他的身手,要擒下灵溪实在是小事一桩。琳兰,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琳兰见婉媃知晓此事,也不隐瞒,端直道:“我恨不能让她被那滚石碾成肉泥去。她便是死,也是一条贱命,如何能与我的胤祚与姐姐的蕴皙相提并论?”
婉媃的护甲轻轻刮弄在汤婆子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嘶嘶’声响:“我已然告诉你我有法子对付她,可你还是耐不住性子,险些坏了大事。你细想,那日皇上派去传嘉嫔的人若不是沈夜换了而旁人,你如今可还有命坐在这儿和我闲话?如此,你便该明白我为何不告诉你我要如何对付她。”
琳兰咬一咬唇,道:“姐姐,我比不上你这般淡定。关心则乱,我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咱们同她无冤无仇,她是为何?”
婉媃唔了一声,叹气道:“凭她为何,做下了那伤阴鸷的事儿,都不会有好结果。从前我心善,只盼着老天有眼能惩处恶人。如今明白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世上日日作孽之人是扳着手指头也数不清的,苍天如何能算,都有走眼的时候。”
她看一眼窗外漫天飞雪,怔怔出神:“它走了眼,咱们便替它长眼。陈卓岚再恶,还能恶过佟佳容悦去?瞧着吧,她的报应,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