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小产闻听孩子是男胎后,卓岚的情绪便低迷到了极点。
她本以为自己算计周全,却不想从一开始便中了婉媃的计!
这孩子本可以是她立稳脚跟,完成‘大计’的重要一步,如今却如同镜花水月,被自己亲手给毁了去。
卓岚应付各宫嫔妃探视的这几日,总见不着鸢鸢的身影。
她私下里问了宫人,只道自那日她被挪回宫来便不见了鸢鸢。
原先一两日,只以为她是厮混在毓庆宫里,巴巴儿地讨好太子。
可到了第三日,便愈发觉着不对劲。
她本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自己出了这样的事儿断不可能数日连面也不露。
这一日午后,卓岚迫着宫中的掌事太监来问,见他色厉,掌事太监开始支支吾吾打起了马虎眼。
卓岚虽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可她明白,鸢鸢定是遭了难。
想也知道,婉媃设计令她作茧自缚,趁着自己被困在永寿宫不得出,哪有不对鸢鸢下手的道理?
鸢鸢一旦被擒,自己也一并陷入了困境之中。
失了这个孩子是小,可她筹谋数年,断不能被这事儿击垮而毁了后路。
往后的事儿她半分不敢想。她不顾宫人的劝阻,信手取来大氅披在身上,夺门而出。
有寒风吹过,背脊一片冰凉。
入了冬的紫禁城,皑皑白雪绵延落着,肃杀一片。
她未乘轿,一路向着乾清宫方向跑去,长街上的宫人见着她便下跪请安,待她走过少不了要窸窣议论两声,还以为是失了孩子人疯傻了去。
她没头没脑的行着,忽而在拐角处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宜妃柔嘉。
卓岚跌倒在地低垂着头,柔嘉吃痛后退了两句,身后伺候她的宫人旋即将卓岚围起来。
打先里伺候柔嘉的大宫女碧媋扬了绢子呵斥道:“什么人?可知冲撞了宜妃娘娘?”
卓岚身子发冷,冻得在雪地里不住打颤。
柔嘉仔细端详了须臾,才惊呼一声:“呀,是嘉嫔妹妹。快快,还愣着,快把人扶起来!”
这一语落,宫人连忙上前将卓岚扶起,轻轻掸去她身上的残雪。
卓岚向柔嘉略一躬身福礼,眼眶微红道:“嫔妾见过宜妃娘娘......”
柔嘉惯会见风使舵,见着卓岚近来最得圣宠,刻意装出一副与卓岚亲昵的模样,搀着她的臂弯替她抹一把眼泪,心疼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才小产的身子最是虚亏,冰天雪地里再冻坏了可怎好?”
卓岚悲戚摇头,眸底泛着泪光楚楚可人:“娘娘,嫔妾寻不见鸢鸢,嫔妾怕她有事。”
“鸢鸢?”柔嘉想了想,才道:“可是伺候你的那个水灵婢子?”
卓岚颔首,柔嘉面露忧虑摇头道:“妹妹与其顾着下人,不若先顾好自己。”她扬一扬手,吩咐宫人道:“快些护着嘉嫔娘娘回宫。”
卓岚看着柔嘉欲言又止的模样,怔怔后退两步避开了宫人,言语急切道:“娘娘可是知晓鸢鸢在何处?”
柔嘉颇为犯难,冷叹一声不语。
卓岚见状即刻下跪,叩首道:“求娘娘可怜嫔妾,鸢鸢是同嫔妾自幼一并长大的,嫔妾身旁不能没她伺候着。”
“呀,你这是干什么呀!”柔嘉俯身将卓岚搀起,摇头叹声道:“本宫劝着你一句,你那婢子不老实,怕就是她不知因着何事伤了你腹中皇嗣。如今皇上将人扣下,拟令要德妃审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德妃那火急火燎的性子,人落在她手中,怕是不好过。”
卓岚向柔嘉深深一拜,不顾她劝阻慌也似的向乾清宫飞奔而去。
柔嘉定定立在原地,瞧着她远去的单薄身影诡谲一笑。
碧媋搀她一把,于耳畔轻声呢喃:“娘娘理她作甚?没了这个孩子,她这恩宠还能风光到几时去?”
“你懂什么?”柔嘉横她一眼,恣肆道:“她今儿个记下本宫的恩情,往后本宫若有事儿,需得她帮衬她总也不好推辞。昨日午膳赶着往乾清宫给皇上送糕点时,贵妃同皇上在里头的那番话你没听见吗?”
碧媋想一想,道:“是说立妃之事。”
“那不就成了。”柔嘉扭捏着腰肢缓步向前行去:“这档口子上除却她,还有何人能破了四妃的格局独自封妃?她入宫才几年,便从常在的位份熬到了妃位,仔细着是要比贵妃还受宠的人。她年轻,往后有咱们巴结她讨好儿的时候。”
这一路雨雪浸湿了卓岚的鞋袜,剧烈的跑动撕扯着她小腹一阵压过一阵的痛。
她不知在这望不见边际的皇城里奔跑了多久,才终行至了乾清宫外。
彼时梁九功正在殿外候着,他身着一身裹了风毛的棉衣,足边立着个四四方方的炭盆,正哈欠连连躲着懒。
睡眼惺忪时,忽而见卓岚气喘吁吁站在他面前,可吓得他失了半个魂去。
“哎呦,好我的嘉嫔娘娘,您这是......”他挥动手中净鞭,吩咐宫人干净上前搀扶住气虚的嘉嫔,又亲自挪了炭盆至她身旁:“您可莫要拿自己的身子玩笑。您如今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您若有个什么不是,咱们当奴才可都要跟着遭殃了。”
卓岚面色苍白,咬唇吐出一句:“梁公公,皇上可在里头?”
梁九功颔首道:“方下朝回宫,正打算着要去永寿宫瞧娘娘。”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自责道:“瞧奴才都傻了,快快,外头阴寒风大,迎着嘉嫔娘娘入殿去。”
梁九功引着两名宫女搀扶卓岚入了正殿,言说皇上正于寝殿更替常服,要卓岚稍候片刻。
卓岚道一句有劳,继而目光凝神看着他,问道:“梁公公,你与本宫说一句实话。鸢鸢,可还活着?”
梁九功瞪大了眸子暗嗤:“哪儿个不着边际的奴才将这糊涂话说与娘娘去了?”
卓岚急了,扬三分声调又问一遍:“本宫问你,鸢鸢可有虞?”
伺候皇上许久,直至卓岚是最和缓的性子,还从未见她这般大声大气的说过话。
梁九功知她是实打实关心那婢子,于是眉头微蹙,压低了声音道:“受了刑,尚存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