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商议着,将这阻立继后之事也当做最紧要的事儿去做着。
玉汶久居深宫不便牵线搭桥,唯有亲手所书一封信笺交至纳兰明珠手中。
信中痛陈厉害,句句戳中纳兰明珠心底痛处。
皇上如今对他诸多猜测怀疑,令他在前朝空有虚衔,行事束手束脚。
皇上对胤礽的不豫日渐显露,倘若当真一日太子废黜,那么胤禔被择为储君的几率便极大。
纵是未有废储一说,昔日将以遏必隆为马头的钮祜禄一族拉扯下高位的,总也有纳喇氏的一臂之力。
从前懿德为后时,自己尚手握重权,底气十足。
时移世易,来日婉媃一朝为后,前朝钮祜禄势力更大,自己为皇上架空,保不齐会有人念着旧仇,寻了他的麻烦去。
这般想着,又常与胤禔私下往来,前朝的邪风也渐渐吹了起来。
一连五月,南方大涝,北方大旱,皇上一心扑在稳定民心,救援灾情上,对着继后一说只字未提。
趁着这些时日,纳兰明珠命门下门客将卓岚之死缘由为何传播入民间去,更杜撰了说书集,道婉媃是当朝吕后,大清武曌,乃为祸国殃民的邪花祸水。
此等邪词艳事只在京城流传,入不了圣耳,却能吹进其他朝臣们的耳朵。
如此一来而去,不必胤禔与明珠费心,诸臣心底里皆已对贵妃生了不满。
只是寻不着由头,以讹传讹的没个实证,也不好发作。
到了十月底,国泰民安,灾情得止,才令皇上紧绷的弦略松泛些。
没了烦心事,心中即刻惦记着将婉媃立为继后的家事,遂于这一日早朝告知众大臣。
令皇上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不开口便罢,这一开口,倒像是点燃了炮仗的捻子,竟令一向恭谨有矩的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所言无外乎是三点。
一众主张婉媃同懿德乃为同袍姐妹,钮祜禄一族一朝不可立同脉二后,易惹民间微辞。
二众主张婉媃行事狠辣刻薄,处决卓岚枭首示众闹得人心惶惶,更因此事败坏了皇上贤明,德不配位,何以立后?
三众之人皆是明珠亲信,或以利诱之,言辞更为激烈。
直道婉媃同吴禄私下来往过密,前朝后宫搭通一线,私相授受,干政无拘,非但不得立后,反倒当罚。
皇上被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聒得头晕,怒斥了诸人几声便不欢而散。
这事儿由着进礼急匆匆传入婉媃耳畔时,她正闲在宫中同琳兰一并查阅着是年后宫开销账目。
闻听进礼说完,婉媃还未发作,倒是琳兰先低斥道:“一个个都糊涂了吗?皇上家事岂容他们置喙?”
进礼哈腰道:“正是说呢,皇上也动了大怒,当朝上训斥了几名言辞过激的大臣,也算是护着咱们娘娘。”
婉媃只顾听着,手下仍翻阅着账目,懒得理会。
琳兰见她无动于衷有些急了,一把将账目合上,肃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瞧这劳什子作甚?”
婉媃清冷一笑,复又翻开账目,泠然道:“他们一个个的又不是同榻而眠,何以此时会这般众口一词长了同一条舌头?人在前朝,倒能指出我在后宫的许多不是来?”
琳兰静默须臾,想了想,道:“怕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婉媃摊开账目,以尾指护甲划过其上数条:“你瞧瞧。”
琳兰细细过目,才见其上所录玉汶年俸多半都送往了胤禔在宫外的府邸。
“惠妃平日里吃斋念佛是素净惯了,她省下的例银挪出宫去给了大阿哥也是寻常事。姐姐觉着不妥?”
婉媃浅笑道:“你仔细瞧着,余下的钱银可还够她维持日常用度?她节俭她的,平日里宫人的打赏、吃穿用度,有哪个不是由着嫔妃贴补着,才能换得衷仆?”婉媃将账目向前翻了翻,又道:“你瞧去年,比之今年足足多花了一倍的银两,便知惠妃并不是不懂后宫生存之道。她自顾不暇还要将流水的银子都送去胤禔府邸,所为何事?”
琳兰揣度片刻,向进礼问道:“今日朝堂之上闹得最凶的是何人?”
进礼想了想道:“是担任过四部尚书的李天馥李大人①。”
“李天馥?”琳兰复念了一遍他的名讳,蹙眉道:“本宫记着他那兵部尚书还是接了纳兰明珠的活计去,本宫阿玛曾与本宫说过,他二人私交甚密,平日里常饮酒作对,好不快活。”
婉媃淡然一笑,平静道:“那纳兰明珠与纳喇玉汶,可是表兄妹。”
琳兰暗嗤一声:“果真是她?她一向与姐姐交好,这时候窜出来裹什么乱子?”
“她是与本宫交好,可更与她纳喇氏一族交好,更与她的儿子交好!”婉媃合了账目,揉一揉发酸的眼:“不止是她,连着荣妃也得替自己的三阿哥筹谋着。日子还长,太子愈发不长进,人人都巴眼亮似的瞧着那储君之位,有哪个又能消停下来?一辈子不为着自己筹谋,希翼全数寄托在孩子身上,原是最寻常不过之事。”
琳兰咳嗽了两声,扬绢掩唇道:“姐姐打算如何应对?”
“不必理会,由着他们闹。左右我也没想做他的皇后。”
‘咳、咳’
琳兰的咳嗽声一声复一声,一旦开腔便止不住,直将人面色都逼得煞白。
婉媃忙取过茶盏来凑她身边儿坐些,替她轻扫后背,焦急道:“我听你没日没夜这样咳着都一年了,每每要白长卿替你诊病你都推脱。”她一愣,隐隐觉着不好,忙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琳兰猛然摇头,喘着粗气道:“无事......我怎会欺瞒姐姐?”
婉媃凝眉看她,心头疑影更重,旋即吩咐进礼道:“去请了白长卿来。”
“姐姐,不要。”琳兰握一把婉媃的手,神情凄怆连连摇头。
婉媃心头‘咯噔’如巨石砸落,拔高了声调厉声道:“你身子究竟有何恙?你若再不说,可是打心底里没把我当成过姐姐?”
琳兰苦笑摇头,手下动作轻缓挽起了袖管。
她白皙的手臂之上,落了成片成片的红疮,远远瞧去透着一片血色。
骤然见此状,吓得婉媃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道:“琳兰,这......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