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礼瞧着不好,悄声退下,吩咐霜若守在门外不许旁人入内,而后径直向太医院赶去。
婉媃与琳兰怔怔相对,指腹轻按在琳兰胳膊血红淤色之上,心绪急乱道:“身上都是如此吗?痛不痛?”
琳兰含笑摇头,又拈着绢子沾了些许清水,动作轻缓擦拭着面颊:“姐姐总问我何以要添如此厚重的妆容......”她话至一般戛然而止,随脂粉退去,婉媃清楚的瞧见了她原本的肤色。
两颊生了殷红色的淤痕,大片大片连在一并,像极了展翅欲飞的蝶。
婉媃瞧见此状,一时吓得阵阵心惊,不自觉掩住了口。
琳兰的肌肤本是柔白胜雪,嫩若盛夏的牡丹,触手生腻,似能掐出水来。
可如今这般粗糙,又生了大片红斑,仔细瞧之,其上还皲起了一层薄薄的银屑,令人触目惊心。
婉媃竭力稳住心神,生怕琳兰瞧出自己的惊怕而心底生了隔阂:“怎么会这样?你身子一向极好,怎么会......”
说至此,想着年前便已然见过琳兰退了妆的面颊泛着红晕,只是她诌谎说是为日头晒伤,自己那时正心绪烦乱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这样的症状,已有一年之久?”
琳兰眼角有泪无声落下,她看着婉媃,唇角却尚含着笑:“起先是身上,而后如鱼鳞般层层蔓延,到了面上已经遮不住了,平日里出门非得三四层的水粉扑上去才能示人,算起时日来,快两年了。”
“两年!?”婉媃震惊到无以复加:“医治你的太医怎么说,何以治了两年还不见好转?你那低热干咳的症状,可也是因着这病?”
琳兰颔首道:“这病磨人,我原不想告诉姐姐,要你挂心。”
婉媃心尖儿微微抽搐,那种沈夜离世前的恐惧在此深深将她吞噬。
可她不能怕,她若怕了,琳兰当如何?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惊惧的情绪,执手琳兰语气平静道:“无妨,总还有白长卿。白长卿医术高明,他自有法子能将你治愈。”
琳兰苦笑摇头,取过水粉来重新替自己添妆:“姐姐不必费神了。若是能治,我早寻了白太医,何苦拖到现在?我问过与我诊病的富察太医,他虽瞒着我不肯告诉我实情,可我明白,我这是不治之症,这身子,是再好不起来了。”
婉媃夺下她手中的水粉,急道:“你还遮着?胭脂水粉厚重一层扑上去,闷得肌肤缓不过劲来如何能好?你寻得那是什么太医,指不定是个庸医,信不得。这宫中太医我只信白长卿,他马上赶来,他定有法子。”
琳兰抹去泪渍,静静笑道:“我是怕着姐姐这样,才不肯告诉你。且我这容貌成了魍魉,姐姐瞧着都存了几分心惊,要是皇上见了,还不知要厌恶我成什么模样。其实也不怕他厌恶,我原是不肯与他相对的。只是如今胤禛大了,生母的荣宠与他往后的路行的是否顺遂息息相关,为着他,我不能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婉媃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不会人尽皆知,这事儿只我一人知,我定让白长卿将你医治好儿,要你长长久久的守着胤禛,守着胤禵,守着蕴璟。”
琳兰眼底闪过一丝不确信的犹疑,怅然笑了:“我也不知我还有多少命数,所以我听见皇上有意立姐姐为后,我私心里是极欢喜的。若当真如此,即便我来日有个什么不测,姐姐总会善待我的孩子。”
婉媃指尖睇着她干涸的唇,蹙眉摇头:“浑话!不许乱说。”
白长卿来得很快,入内时气都喘不匀,上气不接下气向婉媃同琳兰请了安。
本是如常,却在目光瞥在琳兰面色的一刻愣住。
婉媃急忙吩咐他瞧着如何。白长卿一搭脉,很快眸底显出一团阴翳,怔楞在原地。
婉媃见他如此,知晓定是不好,于是在他开口前向他使了个眼色,平静道:“怎么样?”
白长卿敛正容色,勉强笑道:“德妃娘娘无事,不过是寻常湿疹,微臣......”
“白太医不必劝慰本宫。”琳兰一手盖在胳膊红疮之上,淡漠道:“富察太医不说,本宫也是识得几个粗字的。寻宫人们翻阅医术,一早得知这病唤作鬼面疮。”
白长卿问她所言面色隐显局促,琳兰心下旋即更为笃定,笑道:“瞧着白太医的神色,便知本宫猜对了。这鬼面疮无药可医,患病之人只得等死,本宫有无说错?”
白长卿低垂下头,默不作声微红了眼眶。
婉媃蹙眉:“果真这般严重吗?”
白长卿拱手一揖,携满腹歉意道:“微臣无能。德妃娘娘所患症候确为鬼面疮,且症候已深,想来富察太医已经尽力了。”
“尽什么力?”婉媃伏案怒道:“是病总有医治的法子!白长卿,本宫信你,定能治好琳兰,是不是?”
白长卿如鲠在喉,只余长叹。
琳兰含笑拉了婉媃一把,冲她摇摇头:“姐姐别逼他,原是我自己的命数,与人无尤。”话落,又担忧道:“白太医,医书所录这病症多会遗给子女,那本宫的......”
“娘娘安心,这病症遗给下一辈的几率极低,且多是传女不传男的病症。娘娘膝下育有五公主一女,微臣定当仔细看顾,竭力让五公主不犯此症。”
琳兰欢喜颔首,安心道:“那便好,做母亲的,孩子无恙,比什么都强。”
心头不住抽动,酸楚翻涌,逼得婉媃落了泪:“白长卿,当真无法治吗?”
白长卿欲言又止,转了话锋道:“取南北沙参、石斛、元参、佛手参、黄芪、干生地、丹参、花粉、赤芍、紫草各三钱,再配鸡冠花、黄连各两钱,三碗水煎至一碗服下,一日三副,长久服用之,或有希望可暂缓病情。”
琳兰听罢释然一笑,摆手道:“富察太医这一年来开给我的药方与白太医无二。”
耳畔婉媃啜泣声不绝,她侧过身去,替婉媃拭泪:“姐姐倒先哭成了个泪人去,岂不要妹妹更加担心?”
婉媃反握住她的手,笃定道:“你别怕,我陪着你。宫里医治不了,民间总有奇医能治这病。我替你去寻,翻山越岭,将整个大清都翻过来,总能寻到人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