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合宫嫔妃至慈仁宫请安太后,因着太皇太后与皇上早先的吩咐,人人口风都把得极紧,无一人敢妄议安贵人小产之事。
太后瞧着新入宫的嫔妃一个个生得明艳动人,各自赠了本自己手抄的佛经与一串蜜蜡佛珠,以表自己慈心。
又过几日到了春节,皇上摆宴乾清宫,这也是新入宫的妃嫔头回在紫禁城中过年节,人人都心存几分欣喜好奇。
年节大礼便由皇后亲自操持,她一早赶至乾清宫,着一身绛红色金银双花纹凤氅衣,人前人后忙着张罗歌舞安排与菜肴核定,满宫嫔妃瞧着她于正座之上指点乾坤,自是风光无限。
晚些时候只待皇上侍奉太后与太皇太后一并入了席,皇后才一扬手,康福寿手中净鞭一挥,高声呼了个‘兴’字,启了宴席。
席间觥筹交错,新入宫的嫔妃轮番向帝后敬酒,太后与太皇太后也不得一刻空闲,忙着与嫔妃们闲话家常事。
慧嫔多饮了几杯面颊微红,告退帝后言自己欲出去吹吹凉风醒酒,太皇太后笑她丢了蒙古女子的脸面,拂袖让她去了。
原本是一副和谐家宴之景,婉媃却独独一人呆坐席中,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还是太后说了一句:“婉答应今日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爽?”
婉媃忙回过神来,正声回了太后的话,只道自己无碍。
太后颔首又道:“那便向帝后敬酒一盏罢,总孤孤坐着白费了娇花似的年纪。”
婉媃举酒一杯起身走向帝后,恭敬一拜道:“臣妾恭祝皇上皇后如意康健,太后、太皇太后福寿延年。”言罢,斟满的玉杯一饮而尽,瞧得皇上心疼道:“这酒颇烈,婉儿慢些,仔细伤身。”
婉媃淡淡一笑,着云杉又添新酒,再是一拜:“臣妾入宫承蒙皇上宠爱,皇后娘娘照拂,心中万分感激,请皇上,皇后再饮一杯吧。”
皇后整了整发髻上的翡翠流云簪,举杯浅饮一口,便道:“婉答应有心了,本宫不胜酒力,只能浅酌一口以示明了你的心意。”
皇上笑饮满杯,柔声道:“朕今夜去承乾宫瞧你。”
历来新岁,皇上是需宿在皇后宫中的,这般堂而皇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婉媃的名字,皇后面上自是挂不住。
可她碍于面子也不好发作,只得神色黯然,复将那杯只饮了一小口的酒杯端起,兀自饮尽。
太后微微不悦,想起从前先帝在时独宠董鄂皇贵妃,冷落她这个正宫多年,每每新岁亦或月圆之时本该宿在坤宁宫的日子无一例外去了董鄂皇贵妃处,令她在后宫受尽了旁人冷言冷语。
如今瞧着皇上如此,颇有几分当年先帝的样子,自然睹今思古,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看着皇上道:“哀家不过离宫半年,如今皇帝身边侍奉的人多了,哀家瞧着倒还不如从前了。皇后是中宫,新岁之际宿在嫔妃处,于理不合。”
婉媃瞧出了太后的心思,不等皇上回话忙机敏道:“皇上不过与臣妾说笑罢了,皇上与皇后夫妻伉俪琴瑟和谐,臣妾等痴羡不已,又怎会......”
太后声调一扬‘哦’了一声,夹了块面前的脆锦鹅肉,眸色平淡道:“哀家与皇帝说话,你插什么嘴?”
皇上看了眼面色窘迫的婉媃,忙转了话锋,指了指桌前的‘火腿煨鹌鹑’,向太后笑道道:“皇额娘且尝尝这个,儿子记得幼时在您宫里食过,如今御厨再做也不是从前那么个滋味,还是前些日子蒙古新晋了个厨子,这才做得皇额娘的家乡风味。”
新岁之际闹得场面僵硬也是不吉利,久未发声的太皇太后着苏麻喇姑亲自盛了一碗摆在太后面前,笑道:“皇帝有心,你且尝尝。”
太后这才盛了一汤匙入口,凝神点头道了句‘极佳’。
皇上趁势向婉媃抬眼使了个眼色,她这才退身回了自己位置上坐下。
容悦见她入座,放下碗筷附耳轻声劝道:“太后到底不是皇上生母,自然更重视嫡庶尊卑宫廷规矩些,左右皇上护着你,你别往心里去。”
婉媃只是摇头。
她哪里又在意这些呢?
虽说安贵人小产一事皇上处理的法子伤了她的心,可解禁这些时日里,皇上五日有三日不是传她侍寝,便是去承乾宫探望她,风头荣宠与她做贵人时并无异别。
想来正如长姐所说,帝王自有帝王的无奈,自己私心里祈求的少些,日子也能过得坦然舒适些。
她正暗自思虑着,却听殿外管弦之声骤停,众人皆停了碗筷与闲话之声,将目光投向了门外。
皇后正一脸疑惑,刚要命康福寿去查看是何情况,却听屋外奏起了蒙古乐曲,又一群身着蒙古吉服的舞女入内,舞起了蒙古舞。
这一幕倒令得太后与太皇太后眸子倏地一亮,更听太后赞许道:“皇后如此安排果然新颖,哀家同太皇太后入宫数十载,许久未见如此正统的母族舞蹈了。”
皇后面上尴尬一笑,可她自也是一头雾水,她对舞技一窍不通,且宫中舞妓只擅满族舞蹈,自己又何时安排过这蒙古舞?
见众舞女团在一起,围跳几圈后突然散开,才见其中立着的人,却是慧嫔!
满座嫔妃无不诧异,婉媃扫了她一眼,着一身酒红色泼墨祥云蒙古吉服的舞衣,梳妆蒙古女子的打扮,风情万种的舞着。
她身段纤细婀娜,柔弱无骨,下腰之举更可及地,令人啧啧称奇。
婉媃渐渐将目光移到高座之上的皇上身上,见他目不转睛,嘴角微微含笑,似是看痴了一般。
舞到兴起时,慧嫔更几步上前,将挂在脖间的红色龙纹云锦缎子挂在皇上脖颈上。
二人脖颈共缠一缎,慧嫔神态娇媚,指甲轻划皇上面颊莞尔一笑。
待皇上伸手欲抓住她时,又轻巧一跃下了高台,舞的更艳。
皇后脸色阴沉下来,蹙眉瞪了慧嫔一眼,可又怕被旁人察觉出,不得已又要装出一副端庄贤良的模样尴尬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