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舞毕,慧嫔率众舞女下跪行蒙古大礼,恭贺席间高座四人新岁如意。
太皇太后与太后相视一笑,赏赐了慧嫔一尊金镶玉如意与一对东珠耳坠。
皇后也违心赞她心思细巧,更重要的是,她这一舞算是舞到了皇上心坎里,皇上居然赐她与懿妃并排而坐。
婉媃淡淡看着她口中尽出阿谀奉承言辞,又想起她是如何以下作心思害了安贵人的孩子,更试图置自己与容悦于死地,心中不觉一阵恶心。
她目光探到慧嫔腰间正明目张胆佩着一莲花番经的如意结,于是举杯离座,贺慧嫔年节喜乐:“慧嫔娘娘一舞倾国倾城,臣妾瞧了当真拜服,还望来日能向娘娘讨教讨教,也好改改我这粗苯手脚的毛病不是?”
婉媃笑意盈盈饮下一杯,慧嫔亦堆笑举杯:“妹妹哪里的话,你我如此亲密关系何须见外,改日姐姐便去你宫中教你可好?”
婉媃颔首,遽然探手抓着她腰间束着的如意结问道:“姐姐这如意结好生精致,可否赠与妹妹?”
慧嫔神色一凝,一瞬又复平常,只是轻轻拨开了婉媃的手,笑回道:“这粗糙物什怎好赠与妹妹,待来日姐姐亲手缝纳一个好的,赠与你以示你我姐妹情谊可好?”
“姐姐既不愿抬爱,那便待改日吧。”她瞧着慧嫔轻轻呼出一口气,旋即又故作惊讶道:“闻听科尔沁部尊贵族人常以巴布尔花缝绣在如意结内,以祈求平安如意。姐姐改日赠我时,可给妹妹也缝上一瓣?”
慧嫔瞥了婉媃一眼,眼神再不似从前柔顺,反倒透着些许阴冷。
原先她只是疑心,如今听婉媃这般说,定是知晓了自己陷害她之事。
她口中淡淡道了句自然,饮尽那杯酒,自顾坐下不再理会婉媃。
“婉儿蕙质兰心,竟连科尔沁部隐俗也这般知晓?”皇上饶有兴致道:“你与慧嫔交好,想来是她无意说与你去的吧?”
婉媃笑而不答,回了帝后自己饮酒急了现下有些微醺,想先回去歇着以免御前失仪。
皇上关切问候了她两句,便命梁九功一路护送她回宫。
这一路上,她望着甬道幽狭的墨色苍穹。
走出乾清宫远些,回首极目远眺,见乾清宫犹自热闹非凡。
爆竹之声响彻紫禁城,往来宫人多有驻足望着空中五颜六色的绚烂烟花腾空而起,在紫禁城无边无尽的黑夜里炸裂开,迸出姹紫千红的火星子,比得一轮皎月都黯然失色。
梅树枝头孤孤落着一只寒鸦,想是被烟花爆竹震耳之声吓得受了惊,扑腾几下乌黑色的翅膀,呀呀鸣着飞逝空中。
入承乾宫时,云杉与云蝉头先迎了上来,看婉媃由御前的梁九功送回来又步履阑珊,急忙问道她怎喝了如此多的酒。
在谢过梁九功后,二人搀着婉媃急忙入了偏殿。
可方跨入殿门,婉媃便神色如常,半点醉意也不见。
云杉与云蝉心头疑惑,却听婉媃道:“三杯酒怎就能醉了?不过是在席上坐的腰肢酸软,又疲于应付太后与皇后,随便招了个谎回来躲懒罢了。”
她吩咐云杉去小厨房熬制醒酒汤,又命云蝉取些甜味重的点心来,待二人重返寝殿内,却见婉媃已洗漱睡下。
云杉仍是一副傲气样子,冲云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外面候着,自己则同时奉了醒酒汤与点心至婉媃榻前,柔声道:“小主,您要的东西备下来,您进些再歇着吧?”
“取个暖炉来煨着醒酒汤,再把点心置到一旁的梨木小几上,你便同云蝉一并去庑房歇下吧。”
“小主不是给自己备下的?”云杉问道。
婉媃转过身去,将被衾扯起一角将自己裹得严实:“我不进总有人要进,你下去歇着罢。”
云杉依着婉媃的吩咐置办好了一切,又向一直侯在殿外冷风里的云蝉没好色道:“如今我回了小主身边,你便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小主禁足期间照顾了几日便能与我同日而语。要知道我与小主有着数年的情分在,自是你比不过的。”
云蝉低垂个头,仍是平常那副懦懦的样子,云杉冲她翻了一记白眼,打发她回庑房歇下,自己却立在宫门口抱了个汤婆子迟迟不肯离去。
约莫侯了一个时辰,容悦与荣贵人皆陆续回殿歇下,在屋外站得久了,怀里抱着的汤婆子也被寒风多去了温度,云杉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口中愤愤呢喃自语:“原以为备下那些东西指不定是皇上要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人影也不见半个,可是要将我冻死吗?”
她这些抱怨言辞才出口,却听门外有了动静。
她垫着脚尖望去,来着一袭明黄色龙袍,却是皇上无疑,奇怪的是他身边竟无一人跟着。
皇上步履蹒跚,醉意朦胧,脸颊红彤彤的,在夜色映照下更显迷离。
云杉大喜,放下汤婆子,理了理衣襟,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一把搀住皇上,声音妩媚道:“哎呀,皇上您怎喝的如此大醉?怎也不让奴才们侍奉着?”
皇上一身酒气倚在云杉身上,用力摇了摇头,凝着眸子瞧着她微微一笑:“朕.....朕识得你,你是婉儿的贴身婢女......叫......叫......”皇上手指在空中虚晃一圈,倏地指向云杉:“叫云杉?”
“奴婢贱命恐污了圣耳,承蒙皇上不嫌弃还能记得。”云杉一脸娇羞之色,搀着皇上的手臂更向上抬些,胳膊直抵皇上紧实的胸膛:“皇上喝的如此醉,这是要去哪?不若让奴婢送您回乾清宫罢?”
云杉说着便要将皇上往宫外送,可却遽然被皇上推了一把。
皇上酒醉,气力颇大,将云杉一把推到了一旁宫人清扫堆砌而起的雪堆上,污雪散落云杉一身,一阵冰凉激得她猛然跳起身来抖动着身上积雪。
皇上打了个酒嗝道:“你是婉儿的贴身婢女,朕待婉儿有心,自然......自然记得你。”
云杉心中一凛,不觉神殇自嘲,自己到底还是沾了婉媃的光,否则皇上又怎会记得她一粗贱奴婢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