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霜若略带几分吃惊道:“德妃娘娘的病她自己一直瞒着,咱们知晓时她已经病了那么些时日,且她是日日与娘娘亲近才为娘娘您所发觉,惠妃如何能知?”
婉媃蹙眉沉声道:“那宫女平白无故告诉白长卿这事儿,是指着她良心发现吗?她若真这般果决,赴死也要告知真相,人日日在永和宫晃悠着,怎不直接告诉本宫而是偏要舍近求远跑去与白长卿说?”她瞥一眼白长卿:“她可有问你要好处?”
白长卿摇头回应,婉媃冷笑道:“什么都不求,一心求死之人本宫还未在这紫禁城里瞧见过。”
霜若道:“不是惠妃,那就是这背后之人蓄意构陷。可德妃娘娘的死咱们一直没有怀疑过有何不妥,且她那病本就是不治......”这话出口一半,见婉媃面色阴沉下来,旋然改口道:“还有谁会动了那样的心思?”
“咱们没有怀疑,不代表旁人知晓咱们不生疑心。”婉媃短吁一声,于殿内踱步思虑道:“这事儿不会是玉汶做下的,更不会是秀妍。她就是嗓门大,这样缜密之事她做不出。”
“娘娘觉着,会不会是宜妃?”霜若试探道:“那日往延禧宫去,人人见了娘娘都是满面惊骇,奴婢打眼里瞧着,宜妃虽也有惊异,可很快便平静下来,倒像是一早料到了如此,佯装出来迎合众人罢了。”
婉媃想了又想,冷笑道:“前朝事闹得那般凶,后宫唯有琳兰与本宫交好。害死了琳兰,就是为了让本宫没有依仗,待来日本宫倒下了,她才能活得安稳。”她轻手抚摸着榻前的帷帐:“只是她没想到,如此行事,反倒是救了本宫。”
霜若微微叹气:“娘娘可还要再忍她?”
“忍她?”婉媃笑意森然,抚着帷幔的手渐渐生力,将其团起大片的褶皱来:“琳兰的病虽说不可治,也存不了几年的寿数。可没宜妃的心思,总也不至于发作的这样快。她自己那野种都顾不过来,还有着心思算计本宫,要再忍,本宫如何对得住琳兰?只是从前想着,等十一阿哥再大些,将此事告诉皇上一并发作,连带着宜妃也能除去。可如今,本宫却不想让她死得那般舒坦。”
她猛然松开帷幔,走向妆台前落座:“添妆吧,赶着夜里去趟翊坤宫,好好儿给宜妃娘娘请个安。”
和着夜风赶去延禧宫时,正入了宫门便被在庭院里玩闹的胤禌撞在了身上。
婉媃眉目恬静睇他一眼,俯身拍一拍他衣襟上的尘土,和煦道:“十一阿哥仔细些,磕着碰着了,你额娘可要担心。”
胤禌满面含笑看着婉媃,搔了搔后脑勺道:“婉娘娘金安。”
霜若忙打断了他的话:“十一阿哥,这是德妃娘娘。”
胤禌正有些摸不着头脑,身后忽而传来柔嘉紧张的唤声:“胤禌,你做什么呢?”
胤禌回首看她,欢喜道:“额娘,婉娘娘来了!”
柔嘉与婉媃对视一番,立在殿门口遥遥福礼后向胤禌招手,唤他至了身旁:“夜半儿的天儿还在闹,明日晨起又该贪睡了。”说着无限爱抚抹去他额间的汗,吩咐嬷嬷带着胤禌回殿就寝。
婉媃面色平静看着她母子二人,只待柔嘉安排好了这一切才上前同向她福一礼,道:“宜妃姐姐对着十一阿哥当真关怀备至。瞧着你们母子情深,倒要本宫想起从前贵妃娘娘在时,还是她全了皇上将十一阿哥挪出阿哥所,许你亲自养育膝下。”
柔嘉略有几分尴尬,顺着婉媃的话说到:“是呢,本宫一直想着得空多谢贵妃娘娘隆恩,只可惜一来二去的耽误了,倒成了终身的遗憾。”她凄怆摇头,看着婉媃道:“妹妹怎这个时候来了姐姐这儿?”
婉媃笑笑:“只想着病了许久与各位姐姐都疏远了,今日得空,便先往了宜妃姐姐这儿来。姐姐可是不欢迎妹妹?”
柔嘉杨绢叹了一声,道一句哪儿能呢,便殷切吩咐着宫人伺候婉媃殿内入座。
许久不来翊坤宫,倒见柔嘉宫中气派了许多。
新换了西域绒的深褐色地毯,添了数盏兽首宫灯,赤金莲花烙的屏风大敞九面,将正殿客座团团围住,婉媃环顾了一圈,笑盈盈看她:“姐姐宫里新换的一应殿饰华贵极了,瞧得妹妹好生羡慕。”
柔嘉略有几分自得,抚着胸口道:“都是小巧,妹妹瞧上了什么只管同姐姐说,姐姐明日便要人挪去你宫里。”
“姐姐此话当真?”婉媃口快接道:“若这般,还真真儿有妹妹欢喜至心尖儿上的一物,还望姐姐割爱。”
柔嘉拦着婉媃的手入座,而后捧起茶盏来进了一口甜茶,端然道:“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客气,妹妹瞧中了什么?”
“瞧着十一阿哥生得模样漂亮,与妹妹投缘。”
话出口,柔嘉登时变了脸色,手中持着的茶盏半悬在空中,整个人呆愣住。
缓了须臾,才将目光缓缓移向婉媃,尴尬笑着:“妹妹可真会打趣。”
“哪里是与姐姐打趣?本宫所言尽是真心话,怎地,姐姐舍不得?”
柔嘉见婉媃字句恳切,断无半分说笑的意思在,遽然色变将茶盏重重置在桌上,冷道:“玩笑开过了,可要伤了彼此情分。”
“哦?”婉媃扬声笑道:“怎么你我之间,尚存了情分吗?本宫怕是病糊涂了,记不得。”
柔嘉这才明白来者不善,于是起身一指门外,令道:“夜深寒凉,德妃大病初愈,合该回宫好好将养着。若是在本宫这儿多饶舌了两句晚归染了风寒,可是本宫的罪过。”
婉媃亦起身,轻轻握住她翘起的食指,略一用力将她抬起的手放下,嫣然笑道:“无妨,患了风寒只是小巧。只要不得姐姐算计,妹妹总还有活命的时候,不是吗?”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发狠,听得柔嘉不觉汗毛倒立。
她警觉起来,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向婉媃道:“你这话何意?”
婉媃挑眉凝她,肃声道:“你害了何人,心底无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