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这一声凄厉的叫喊声由婉媃嗓间迸出,刺耳萧长,回荡于乾清宫上空。
皇上惊了,回首一瞧才知生了事。
彼时婉媃已然奔走到云蝉身旁,抱着她力虚的身子跪在了熏炉旁。
“云蝉,你为何要这么傻!你......”她一手按压在云蝉额间破损的肌肤上,可那血液汩汩向外涌着,顺着十指缝隙渗出,丝毫止不住。
云蝉眼角有泪划过,冲婉媃挤出一份勉强的笑,低声道:“娘娘清白,奴婢要护着。”
婉媃连连摇头,扯着嗓子向殿外喊道:“太医!快去宣太医来!”
御前番子立在原地都瞧傻了,皇上自己也吓得不轻,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暖座之上。
李检闻声而入,见状惊呼一声,才扯了皇上的魂回来。
他连忙向李检道:“快!快宣太医!宣太医来救人!”
当值的太医来得极快,而是夜当值之人,却并非白长卿。
云蝉被挪回了永和宫医治着,入宫时,霜若与进礼见她如此各个揪心的痛。一璧小心伺候着将人挪到榻上,一璧急急向送云蝉回来的宫人询问:“娘娘呢?德妃娘娘人呢?”
宫人不敢作声,摇头飞也似的逃了。
此时的婉媃,正与皇上面面相觑。
她眼底遍布血丝,哭干了泪,尽是恨意向皇上低声道一句:“你如今满意了?”
皇上长叹一声,满面凄然摇头道:“朕不过一句气话,哪里知晓......”他缓缓抬手抵着自己的额头,面露痛哭神色:“朕的头好痛。”
婉媃白他一眼,冷道:“能痛过云蝉吗?”话落,决绝转身向殿外行去。
皇上抬眸看她一眼,喝道:“婉儿!你如今全然不在乎朕了吗?那婢子赴死,朕也是无可奈何!这不已经宣太医去瞧了,你......”
婉媃回眸厉色看他,狠狠道:“宫女的性命在皇上眼中或许低贱如草芥。其实臣妾在宫中这许多年,亦是一样的心思。只是云蝉相伴臣妾多年,臣妾从未将她当做过宫女,而是视若与自己相依相偎的妹妹。臣妾陪皇上一路走来,得了皇上多少疑心算计,又听了您多少要臣妾安心的说辞,臣妾数也数不清,也懒得去算。今日云蝉性命危在旦夕,臣妾必须回宫守在她身旁。若因此引得皇上不豫,那么皇上要杀要剐,尽管派人来永和宫宣旨就是了。”
“婉儿!婉儿!”皇上冲着婉媃决绝离去的背影不住叫喊着,直至她身影彻底没入一片墨黑之中,才盛怒起身,将案上的琉璃花樽、青玉圆盘尽数砸在地上,摔成稀烂。
李检听了动静赶忙入内,见皇上正怒火攻心,一瞬气喘不上来,便捂着胸口,神色痛哭瘫倒在了地上。
“哎呦!皇上!来人,快来人!皇上晕倒了!”
婉媃赶回永和宫时,云蝉所居庑房外正乌泱泱围了许多宫人。一个个巴巴儿地将脑袋贴在门缝窗沿上向内瞧着,婉媃见状厉声斥道:“若喜欢瞧便寻了钉子来将你等都钉在门上一次瞧个痛快!”
众人闻言吓得不轻,打千儿福礼匆匆散了。
婉媃隐隐闻得庑房内传来呜咽哭声,她细细品着,才知那哭声是由霜若口中传来。
她伺候了自己几十载,甚少有情动落泪的时候,也正因着她的哭声,才令婉媃耳蜗一懵,推门的手都在不住打着颤。
她知道,云蝉怕是不好。
入内时,殿内燃着通明的烛火,那光耀眼,比正殿还要亮堂许多。
霜若立在榻边儿,白长卿坐在榻上,死死地挡住了平躺在榻上的云蝉。
只待霜若闻了动静,回首带着婆娑泪眼看一眼婉媃,这才腾出了一条缝,令婉媃能瞧见云蝉。
她额头上包裹着纱布,绾着她略有些发白的发色,渗出殷红的血迹。
她的脸色透白极了,像是养在深闺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一般,有些新雪的颜色。
她睁着眼,含着笑,目不转睛盯着白长卿,眼角眉梢,尽是数不尽的情谊。
“长卿,不哭了。”
她声音虚弱极了,如同溺在水中的小兽,奄奄一息,脆弱的挣扎着。
婉媃足下被灌了铅,由庑房门口走向榻前不过十步路的过程,于此刻的她而言却无比艰辛。
她立在云蝉榻前,霜若搀她一把,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婉媃拦住。
云蝉虚弱瞥了婉媃一眼,粲然笑着:“娘娘,皇上没再为难你了罢。”
婉媃竭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摇头道:“没有,没有。你安生养着,白长卿定能救你。”
听了这一句,霜若已然泣不成声,奔走着夺门而出。
一向礼数周全的白长卿今日却并不理会婉媃,由着她在身后站着,自己却坐在云蝉榻边儿,也不请安。
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云蝉的手,一时一刻也不肯放松。
婉媃唇齿打颤,颤抖着声音问道:“云蝉她......”
白长卿苦笑了一声,垂泪道:“婵儿她累了,娘娘容她歇一歇罢。”
这一句,道出了无限心酸。
若是还有半分机会,白长卿绝不会定定坐在这儿何事也不做。
婉媃脚下一软,扶着桌案险些跌倒在地。
她缓一缓神,伏在云蝉枕边,落泪道:“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云蝉呼吸声很浅,浅到不细听,便听不见她鼻尖儿的动静。
她双唇透白皲裂,撕扯出一记暖煦的笑:“娘娘,没有对不住。奴婢这一生能伺候着您,是奴婢的福分。”她说着,唇上的干皮裂开,渗出淡色的血。
婉媃伸手替她将血抹去,有些手足无措的轻轻按压这她头上的纱布,终于隐忍不住,大哭出声:“你浑身都在发抖,痛成这般,却还要让我安心......”
云蝉轻轻摇了摇头:“娘娘待奴婢好,待白长卿好。没有娘娘一路护着奴婢,奴婢这条命早就殁了......”她说着,眉眼含笑看一眼白长卿:“哪里还能有之后的那段喜乐时光呢?”
婉媃看着白长卿垂泪不已的眼,心下一酸,抹去泪痕俯身抱了抱云蝉,柔声道:“你与白长卿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这儿总不方便。”话落起身,嘱咐白长卿一句:“本宫在外头候着,你好好儿陪陪云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