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侍奉的宫女,即便是辛者库①出身的罪人,不是正经主子也是私下罚不了的。
如今瓜尔佳氏不占理,却还蛮横责打宫女,已是犯了宫中大忌。
一众秀女中也有看不过眼的,可碍于瓜尔佳氏身份,谁也不敢出言制止。
容悦拉着婉媃,欲同她一并上前,可婉媃却撒了容悦的手,冲她摇头。
容悦无奈,只得一人上前,见瓜尔佳氏抬手欲再掌掴老宫女,容悦张开双臂,将老宫女护在身后,眼睛瞪的浑圆盯着瓜尔佳氏,言辞肃立道:“紫禁城岂容你放肆,若再无礼,仔细一会面圣我说给皇上去。”
瓜尔佳氏手悬在空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佟佳容悦毕竟是皇上嫡亲表妹,若是激怒了她,保不齐她真会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说嘴一番,可若让她此刻收手,旁的这么多秀女瞧着,她好面子,自是丢不起这个人。
见二人僵持不下,旁边的秀女围了上来,劝着瓜尔佳氏将举在空中的手放下,瓜尔佳氏得了台阶,这才作罢,只嘴上仍不饶人:“姐姐这般护着一个宫女,旁人瞧了莫不要以为你们沾亲带故?”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无论你我还是这些太监宫女,皆是大清子民,国为大家,我们便都为一家人。”容悦回身,瞧着老宫女面颊红了一片,向着她脸上轻轻吹气。
老宫女惶恐,忙向容悦道谢:“姑娘如此,奴婢惶恐。”
瓜尔佳氏白了二人一眼冷笑:“你拎得清自己的身份,自该惶恐。”说着,她又冲容悦讥笑:“姐姐喜欢跟这些贱骨头攀扯亲戚便自己攀扯个够,莫要拉上妹妹沾了她的穷酸气。”
容悦不与她强辩,上前几步取了老宫女倚在墙上的扫帚递给她,让她快些去忙自己的,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老宫女感激,欠身向容悦一拜,转身进了御花园。
见老宫女离去,容悦以鄙夷目光瞧了瓜尔佳氏一眼,见她也不再言语,便作罢回了树荫下。
她瞧着站在树下的婉媃不住冲自己露笑,两步走到她身前,拍了拍她的胳膊,嗔责道:“笑什么,方才那宫女被人欺负,我邀你一同制止,你倒一味躲避。”
婉媃意味深长的看了容悦一眼,俏皮低语:“姐姐善心,会得福报的。”
秀女进去一波出来一波,鲜少有人被留了牌子,个个梨花带雨灰头土脸的从御花园内出来,令得还未觐见的秀女更加紧张。
后约莫过了一刻钟,第四批秀女走出御花园,掌事太监这才宣读,第一个被皇上留了牌子的秀女。
此人名董文茵,为员外郎董达齐之女。
掌事太监声落,围观的秀女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将董文茵围住。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向她道喜,有的则忙问皇上英俊与否。
董文茵娇羞答皇上面前垂着帘,是瞧不得请的。
婉媃与容悦凑着热闹围上前去,见董文茵竟就是方才坐在石凳上,被瓜尔佳氏羞辱小家子气的那名秀女。
而此时,瓜尔佳氏声音于人群中响起,她言语中透着一股子酸劲儿,嘟囔着:“咱们皇上口味也忒重了些,想来是离得远,闻不见你身上那股子霉味。”她娇嗔着捂鼻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另一只手还不住在鼻前扇着风。
掌事太监见众人糟乱,厉声喝退了人群,后正声宣读即将入内觐见的秀女。
婉媃,容悦,瓜尔佳氏,三人名讳皆在这批秀女之中。
待人齐了,掌事太监便领着她们入了御花园。
婉媃跟在容悦身后,排在第五位。
她一路东瞅西瞧,见沿路一花一草修剪得当,花草清新扑鼻而来,丛间蝶飞鸟鸣,令人心旷神怡,连着暑热也消了几分。
一行六人未行多久,便见四下侍卫多了起来,婉媃抬首,见前方不远处立一高台,前垂薄帘,金碧辉映好不气派。
台下人头攒动,太监宫女不计其数,心想便是已到了地方,心中不由紧张了起来。
果然,掌事太监将六人引至高台下正中站立,后停了脚步,将手中净鞭挥了两下,肃声冲众人道:“跪。”
秀女一行六人应声下跪,行三跪九叩礼,口中齐曰:“臣女等叩见皇上,太皇太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礼毕,闻听帘后传来皇上清亮之声道了句平身,众人言了谢过,端肃站立。
掌事太监将名册翻开,正声道:“济州知府孙祁孟之妹孙家碧,年十六。”
音落,排在第一位的秀女跪地,许是因为紧张,言语结巴回曰:“臣女.....臣女孙家碧,参见......参见,参见皇上......”
“既是话说不利索,便着孙祁孟找了先生勤教着。”
帘后,皇上未等孙家碧答完话,便出言打断。
掌事太监机灵,忙曰:“孙家碧,撂牌子,赐花。”
音落,一旁侍奉的太监取了朵新摘的鲜花递给了孙家碧,孙家碧举手过顶接花谢恩,后被太监带了出去。
婉媃心中感慨皇上如此草率,甚至连孙家碧的面相都未看清便否了她,丝毫不留情面,更觉长姐懿德这些年所处深宫,日子应是过得不易。
孙家碧方起身离去,掌事太监便接着念道:“江西巡抚董卫国之女董宛清,年十五。”
挨着瓜尔佳氏站着的董宛清,着一身偏紫色绣了合欢花的旗服,举止端庄得体,向皇上与太皇太后行跪礼。
“可曾念过什么书?”
“回皇上,臣女阿玛常言‘女子识字多诲淫’,为女子当以精通针线女工,琴棋画为美。”
“你阿玛倒是会教你,如你阿玛所言,皇祖母饱读诗书,可算得‘诲淫’?”
皇上言语明显不悦,董宛清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叩首认罪,道是自己糊涂。
帘后皇上不再言语,掌事太监意会,道:“董宛清,撂牌子,赐花。”
董宛清得了赐花,口中仍向皇上道歉求谅,掌事太监冲着侍奉太监使了个眼色,侍奉太监便捂了她的嘴,连拖带拽的将她拉了出去。
待她离去,掌事太监接言:“征南将军卓布泰之女瓜尔佳金仪,年十五。”
闻听掌事太监终于念到了自己名字,瓜尔佳氏一副耐不住性子的样子,她急忙下跪,冲皇上与太皇太后又行了一遍三跪九叩礼,正声道:“臣女瓜尔佳金仪,请皇上,太皇太后金安。愿皇上万岁万福,太皇太后身体康泰,永享安乐。”
“你呢,可也是目不识丁?”皇上又问到。
比着方才董宛清的例子,瓜尔佳氏挂笑沉着应答:“臣女不才,只详读了《内训》与《女论语》,四书五经闲来也略有翻阅。家父时常教导臣女,日后若要侍奉君侧,是需多读些书,皇上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如此,才能与皇上更多些话说。”
瓜尔佳氏话落,却听太皇太后发了声:“那你可知,妇人以何为美?”
“回太皇太后,妇人自以柔顺为美。”
“哦?”太皇太后疑惑一声,又笑道:“我们满族人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你阿玛又是征南将军,瓜尔佳一族更是战功赫赫,哀家还以为,你阿玛会教你些妇人以强悍为美的言辞。”
太皇太后的一番话,让瓜尔佳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了声太皇太后好性子,爱同她们这些晚辈打趣。
太皇太后听她此说,忙笑道:“哀家可没工夫与你打趣,既你阿玛有心教导你,哀家也就放心了。”话罢,又厉声冲掌事太监道:“便不必给她赐花了。”
瓜尔佳氏见不赐花,心想这便是要留牌子在宫中侍奉了,于是忙叩首谢恩:“臣女多谢皇上,太皇太后,臣女日后定当安守本分,尽心侍奉皇上,孝敬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