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赶来坤宁宫时尚不知殿内发生了何事,只见婉媃与荣贵人一并在冰凉地上跪着,于是向婉媃搭了把手将她扶起,独独晾着荣贵人一人跪着:“地上凉,起来回话。”
荣贵人不忿,撇着嘴将头别到一旁闷哼一声,皇上扶婉媃起身之际口中淡淡向她说了句:“怎么了,你又有什么幺蛾子要放出来遛一遛?”
皇上这话破了殿内胶凝的气愤,惹得一众嫔妃笑声此起彼伏。
荣贵人自觉脸上无光,咬着下唇片刻,面色羞的绯红恶狠狠道:“皇上!臣妾要告发婉贵人私通之罪!您可知您如今牵着的,是如何水性杨花的女子?臣妾瞧着便连青楼女子也比之不及!”
听她此话,皇上登时勃然大怒,挥其手脏朝她脸上便扇去一记巴掌,怒道放肆!
这一耳光清脆响亮,回荡在殿内更令嫔妃心生恐惧。
又何时见过皇上动如此大怒呢?即便是皇后也为之一阵,诺诺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皇上喘着粗气,一双明媚的眸子此刻瞪得浑圆,似欲夺眶而出般骇人。
荣贵人面颊高肿赤红,嘴角更淌出一道殷红血渍。
她看向皇上,眼底含泪捂着半边脸,却毫不示弱再次陈言:“皇上即便打了臣妾,臣妾也要向皇上进言!如此贱妇留在身边,只会为人诟病有辱天威!臣妾是一心替您着想呐皇上!”
皇上不耐再听,撇过头去不再看她,而是满目柔情看向婉媃,略略劝慰道:“婉儿莫记挂心上,荣贵人疯魔了,即刻回宫将养着罢!”
一旁候着的太监一拥而上压着荣贵人便要往殿外拖,怎料荣贵人却猛一咬唇,恶狠狠道:“臣妾并非信口雌黄!臣妾有证据!”
皇上仍不发声,只听皇后四平八稳呼了一声止了太监手上的动作,又向皇上劝道:“皇上,荣贵人平日是骄纵些,可她也不至无端指责婉贵人如此大罪。今日皇上笃信婉贵人无辜斥责了荣贵人,可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源头不止何以平流言?”
皇上不由一怔,静默思虑半晌,拂袖上前入座:“婉儿清誉重要,朕便听你一言!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朕必再不容你!”
婉媃端坐位上,瞧着荣贵人那一身殷红色的云锦衣,犹如一抹晚霞安详悠扬。
可着衣之人,性子却与之恰恰相反。
殿中人人目光皆停滞在荣贵人身上,她脸上浅浮着一层毒笑令人望之便觉阴冷。
她指着婉媃,满面厌恶道:“婉贵人私通之人,便是御前一等侍卫,沈夜!”
她说出这名讳众人并不吃惊,毕竟流言如此传了近一月,任谁再不问世事之人都会耳濡目染。
婉媃心中知晓自己清白,却不知荣贵人会使出什么阴险招数刁难,于是强作镇静,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指上的鎏金护甲,轻声道:“荣贵人不是指着声音够大,便可将这罪名扣在我头上吧?”
正是因婉媃的这份平静坦然,令众人心中的疑虑消去几分。
高坐之上,帝后亦微微端坐,冷眼瞧着荣贵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于此时,久未发声的安贵人口中轻‘啧’两声,开腔道:“昔日臣妾痛失爱儿,一时行径疯魔在延禧宫发了狂,险些伤着婉贵人酿成错事。可当时入内拦着臣妾的侍卫,日后才知便是沈夜。且臣妾私下打探过,那日夜巡延禧门附近的侍卫他并不在其中,又不知如此夜半时分,他怎会闯入婉贵人寝殿......且那时皇上还在禁足婉贵人,想来......”
“是我去请了侍卫来。”董文茵瞥了安贵人一眼,起身向帝后明言:“那日殿里闹得惊叫连连,臣妾心里怕极了,便急忙出去随便寻了个侍卫来帮手。若不是沈侍卫帮衬着,还不知那日安贵人要闹出什么荒唐事来。今日也不知婉姐姐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被你们诬陷!”
荣贵人掩袖诡秘一笑,杨了声调不屑道:“你与婉贵人交好,自会为她辩驳!且她二人夜半行苟且之事,自然不会让你知晓。”
日久无宠的郭络罗常在也抚着下颚思索道:“臣妾还记得,当日婉贵人初承宠,与皇帝在御花园内共赏布库之乐时,鳌拜放肆险些伤了皇上,是婉贵人挺身而出护着,实为女中豪杰,也一时在宫中传为佳话。可当日婉贵人毫发无损,不也是因着沈侍卫出手相救的缘由?如此算来,婉贵人倒确是受了沈侍卫不少的恩情。”
众人议论纷纷神情各异,偏懿妃理智些喝道:“御前侍卫职责所在便是要护得主子周全,本宫听你们的话只觉该嘉赏沈侍卫护主衷心,倒丝毫听不出他与婉贵人有半分不轨情谊。”
慧嫔也似有愤懑之意应和着懿妃的话:“懿妃娘娘此话在理。况且这侍卫与婉贵人不过入宫后才相识,又哪里来的什么情分在?皇上对婉贵人是盛宠,她岂会如此糊涂。”
她言辞恳切,可话听到懿妃与婉媃耳中,却暗道糟糕。
慧嫔能有此一说,只怕多半是对沈夜与婉媃是旧识一事听到了风声。
果不其然,荣贵人即刻便接了她的话说去:“慧嫔娘娘慧眼,这沈侍卫与婉贵人本就有着数年的情谊在,即便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四下一片哗然,议论声不休不止。
安贵人与郭络罗常在相视一笑,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腔。
“婉贵人娇花似的年纪,若与沈侍卫有得多年情谊,莫不是从前沈侍卫便是钮祜禄府中的人?”
“谁又能说得清呢?可按族制定下的规矩,朝臣家奴若入宫,只可净身为太监侍奉,他怎能一朝成了血气方刚的侍卫?”
安贵人一笑,话里带话回道:“以当日遏大人的权势,要安排一个侍卫入宫,可不简单过信手碾死一只蝼蚁?”
皇上脸上添了几分不悦之色,伏案的右手稍稍握紧成拳,皇后止了一片聒噪愤愤道:“荣贵人,你可有实证?”
“自然。”荣贵人一副成竹在胸之色,唤来了身边的侍女令道:“把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