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苑里,闹到半夜依旧在吵。
一旦吵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会翻出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明明二房做错了事,自己却委屈得不行,非说受到不公正待遇。
偏偏这事儿一时间说不清,因为在漫长的几十年里,甄太爷和甄老太太的确渐渐偏心了大房。
人总是会犯错的,若是要挑出个十全十美之人,绝无可能。
甄父简氏以前也犯过错,扯上几十年的恩怨,又是两兄弟,一时间真说不清到底谁更委屈。说到后面,二房越来越理直气壮,大房越来越沉默。
媛媛听得头疼不已,但心却渐渐平静。
因为心凉了。
以前她以为祖父祖母偏心自己,所以对甄宁宁的挑衅总是谦让,甚至会因为自己被偏爱而愧疚。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那些心情和做法根本没必要,因为不管付出多少,二房永远觉得自己得到的比大房得到的少。何况经过一晚上的吵闹,她还知道了很多二房的过分事,也知道祖父祖母暗地里给了二房不少资助。
除了在管家铺子上的确没让二房插手,其他桩桩件件,算不得偏心,甚至是偏着二房的。
想到嫁衣损毁时,她还考虑着二房的声誉,甄家的名声,不愿意让王爷彻查,就觉得当时的想法十分可笑。
王爷说得对,若甄宁宁真在乎她的名声,甄家的面子,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既然别人不在乎,自己为什么要在乎呢?
以前她怕得罪人,今日王爷雷厉风行地抓出甄宁宁,大房二房彻底闹开,媛媛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真正走到闹开的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难以接受。
“各位听说我……”媛媛细声细气地开口。
她声音温柔,周氏和甄宁宁一直在大声说话,掩盖了她的声音。
媛媛拔高音调,“大家听我说!”
这次周氏和甄宁宁听到了,看了她一眼,依旧自说自话。周氏嘴皮子特别利索,说话特别快,简氏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依着她的气势和嘴皮,没理也能说成有理。
“大家都听我说!”媛媛怒了。
砰然一声巨响,旁边的桌子四分五裂,木屑散落在厅里。
周氏和甄宁宁吓了一跳,终于闭嘴。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媛媛。
媛媛收回拳头,学着薛珉之平日说话的语气神态,冷冷道:“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甄宁宁和周氏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桌子,又看了看媛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媛媛怎么可能砸碎桌子?
可若不是她做的,桌子好端端的怎么就碎了?
是她做的?
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除了大房和祖父祖母,二房的人均露出吃惊的神色。
媛媛大力的事儿一直瞒着他们,毕竟周氏和甄宁宁老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媛媛便没告诉他们。
“媛媛想说什么?”甄太爷询问。
媛媛道:“分家吧。”
一句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分家?
其实分家早有迹象,两房龃龉颇深,走到分家一步理所当然,然而没有人想到会是媛媛提出来。
媛媛一直温柔胆小,被人欺负了也更愿意隐忍,又是小辈。
可见这次是气狠了。
甄太爷和甄老太太对视一眼,担忧地叹气。
他们死死压着不分家,就怕真分了,家也散了。万一某个兄弟落难,另一个不肯出手相助。
可现在看来,哪怕不分,真落了难,二房也不见得会出手。
其实他们不想分家,更担忧的是二房,因为二房做生意一塌糊涂,若他们自己经营,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子。压着不分家,至少大房顶着,二房拿红利也能过好日子。
若是分了家,大房没理由再帮二房……
可现在,二房做得真的过分。
尤其是此次甄太爷入狱,二房的做法让二老很寒心。钱倒是出了,却趁火打劫,让大房把铺子转到二房名下。
一开始甄许和媛媛瞒着,甄太爷并不知情,到了扬州才知此事,差点吐血。
甄家存亡之时,亲爹入狱,二房却只顾着汲汲营营,帮自己争取利益。
甄太爷十分寒心。
也从那时起,甄太爷打算放弃二房,打算闹一场把家分了。
然而甄老太太对小儿子感情颇深,也喜欢甄宁宁,又喜欢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便劝阻了他。
火山喷到一半又被压回去,加上要赶到京城参加媛媛婚礼,若家里闹得太难看会让亲家看笑话,甄太爷便强压怒意,在两房间和稀泥,还让二房参加此次婚礼,至少先把媛媛婚礼弄过去,把面子平了,再回扬州算家务事。
没想到……
周氏立即跳出来,“分家就分家!家产怎么算?”
媛媛道:“婶婶同意分家了?”
周氏转头问甄宏申,甄宏申阴沉着脸,缓缓道:“当日大哥和我说好了,大部分的铺子都归二房。”
他提的是甄太爷被抓期间,甄父四处奔走想解救甄太爷,后因为缺钱向二房商量,二房借此要挟,想夺回权利。
甄太爷面色阴沉。
甄老太太唉声叹气,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不明白自己已经尽量做到公平,保证两个儿子都能过好日子,怎的两兄弟反而成了仇人。
简氏脸色僵硬,不太同意,当初她以为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二房真有脸提。
甄父沉默片刻,点头道:“行,具体事宜等回扬州再办。”
事情闹到这一步,分家是铁定要分的。
简氏着急地瞪他。
甄太爷无力道:“那就分吧,我们两跟着老大,以后老大一家继续住在宅子里,老二一家搬出去。”
周氏不满道:“宅子那么大,全让大房得了?”
甄太爷冷冷瞧着她,“那我们可以跟着二房,宅子归你们,账本以后又归我们管。”
周氏立即不说话了。
甄宏申略略动容,他晓得父母是疼爱他的,他讨厌的只是大哥而已,并不想和父母分开,而且分开了父母不跟他只跟大哥,别人暗地里会说闲话。
可若是二老跟着他,势必对他的事指手画脚,日子和以前没两样。
想来想去,甄宏申保持沉默不语,让周氏和甄太爷、甄老太太商谈。
一番商议后,甄家两房彻底分家,铺子田产大部分都由二房继承,但不允许以云烟阁的名号卖茶叶,云烟阁的名号和少量商铺、祖宅由大房继承。
为了怕变卦,周氏请来文房四宝,列出字据让两兄弟签字画押,因为回到扬州后,甄氏族人会掺和分家事宜,到时候恐怕分不到那么多财产。
所有人都依了二房。
周氏依旧不放心,打算第二天请王妃做个见证。
甄太爷忍无可忍,猛拍桌子道:“竟然还要请王妃娘娘!生怕不够丢脸吗?”
周氏这才悻悻作罢。
媛媛冷冷道:“婶婶放心,咱们大房说到做到,那些东西你拿去就好,我们不会反悔,以后咱们两家再无瓜葛,也别再往来了。既然已不是亲戚,还请你们三人明日就离开王府吧。”
甄宏申、周氏、甄宁宁惊愕地看着媛媛,没想到她居然敢赶他们走。
“你让我们走?我们才来京城几天啊,你这样算什么姐姐?”甄宁宁不可思议地喊道。
媛媛道:“我不是你姐姐,也没有你这样觊觎别人丈夫,损毁嫁衣的妹妹,更没有争夺家产无耻到如此地步的叔叔婶婶。”
众人很是吃惊,媛媛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即便受了委屈也会自己忍着,绝不会说别人半句不是,更不会当众让人难堪。
可现在她却说出这番绝情的话。
媛媛已经想明白了。这段时间经历过生死,又和王爷相处,从他身上学到挺多东西。
王爷的确有点榆木脑袋,可他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媛媛从他身上看到杀伐果断,认识到做事情要当机立断,不要前后摇摆,思虑太多,太过优柔反而把事情变坏。
所以,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何必还惺惺作态?干脆彻底割席吧!
甄宁宁一听就不干了,“什么叫觊觎别人的丈夫,这婚事本来就是我的,是祖母偏心给了你而已!”
众人大吃一惊。
甄老太太站起身道:“宁宁,你在胡说什么?”
甄宁宁气愤道:“祖母,如今你就别演戏了,当初你早就知道王爷长得俊美,性格极好,家里又无其他女子,这么好的亲事你想给甄媛媛,才故意对我说王爷长得丑又克妻,吓唬我,让我拒了这门婚事!”
甄老太太气得吐血,“宁宁,你怎么能这么想,当初为了救老爷,我的确想把孙女嫁给王爷,也问过你的意思,你没同意,我才问的媛媛。”
甄宁宁道:“少说这些好听话,你一开始就打算让媛媛来的,不是吗?”
甄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严肃,点头道:“不错,我一开始就打算让媛媛来。”
甄宁宁哭道:“你承认了!你总算承认了!这么好的婚事,你一开始就打算给媛媛的!”
众人狐疑地瞧着甄老太太。
甄老太太目光冷冽地盯着甄宁宁,“那你知道我为何选媛媛不选你吗?”
甄宁宁哭叫,“因为你偏心!你从小就偏心甄媛媛!不喜欢我!”
“并非如此。”甄老太太道,“我不选你,只是因为你长得丑,懂吗?”
甄宁宁呆住。
甄老太太无情地道:“你看看你,一张大饼脸,膘肥体壮,又蠢又泼,走出去完全拿不出手。照照镜子,你不止比不过媛媛,连家里漂亮的丫头都比不过,我怎么敢把你嫁给王爷?”
“你胡说!”甄宁宁被刺激大了,歇斯底里地喊道。
其他人也震惊地瞧着甄老太太,这也说得太狠了吧。
媛媛心头一跳,忽然有点同情甄宁宁。
其实甄宁宁长得也算个清秀美人,并没有甄老太太说得那么难看……
“我没胡说。”甄老太太气狠了,继续道,“你和媛媛两个人的婚事,向媛媛提亲的人多不胜数,而你呢,寥寥无几,还都是些家世门楣低的,或者歪瓜裂枣的。”
“若你自个儿还不信,不妨走出去叫几个王府丫头进来,仔细拿镜子对照着比比,你比得过那些漂亮丫头吗?就你这副丑样子,竟然妄想做王妃!我把你送上去,怕是会掉脑袋!”
“还有,人家王妃娘娘明确提出要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女子,当日你就以此拒绝,还说媛媛最合适,你自个儿一清二楚,现在闹什么闹?婚事是你的?笑死个人!你那么丑,连生辰八字都对不上,王爷会看上你?”
犀利的话语让众人差点停止呼吸。
甄宁宁更是大受打击,抱着头道:“你胡说!我不丑!我只比甄媛媛差一点儿!”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甄媛媛是扬州第一美人,她身为妹妹,就是扬州第二美人。
从没想过在别人眼里,她会是个丑八怪。
“差一点儿?说出去别人认吗?”简氏刚刚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傲然道,“这样吧,明日见到王爷,你去问问他,你到底丑不丑,若是当初送上的是你的画像和八字,会选你么?如何?”
甄宁宁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母亲,你太过分了!”
二房的人满脸怒容地追了出去。
甄老太太揉着眉心,长长叹气,“太晚了,大家休息吧。”
一下子,她像老了好几岁。
甄太爷摆摆手。
甄媛媛一家赶紧起身,退出房门。
经过一夜闹腾,第二天归于平静。
薛珉之刚从彩衣坊回到王府,就见下人们进进出出地收拾行李,不由问道:“谁要走?”
“回王爷。”那下人赶紧行礼道,“是甄小姐的叔叔一家要走。”
薛珉之想,这一家子干出那种事,到也算识相,晓得自己滚。
想到王妃之前的叮嘱,薛珉之再不喜欢甄宏申一家,念在他们是媛媛的亲戚份上,决定去清风苑假惺惺告个别。
踏入清风苑,甄宁宁一家从里面出来。
薛珉之意思意思地问道:“三位这是要去哪儿?”
甄宁宁立即告状,“王爷,堂姐赶我们走呢!”
薛珉之惊讶,竟然是媛媛亲自赶的人?那他就不用对这些人客气了?
于是点头道:“赶得好。”
甄宁宁呆住。
在扬州,哪怕私下里闹得再难看,大家面子上都会过得去,可王爷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能说出“赶得好”这样的话啊!
一点儿教养,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太气人了!
甄宁宁不知道,薛珉之是出了名的没风度,不分男女,不分亲疏。
甄宁宁眼眶红了,她觉得王爷定然是因为嫁衣的缘故才讨厌她,赶紧解释道:“王爷,我损毁姐姐的嫁衣固然有错,可姐姐抢走我的婚约,难道就没错吗?我之所以损毁嫁衣,就是因为她抢我婚约,我心里气不过才一时新差踏错。”
薛珉之莫名,“媛媛抢走你的婚约?什么婚约?”
甄宁宁咬咬唇,委屈道:“祖母当初想让我做王妃,使了手段让我拒绝,再把婚约给了甄媛媛。”
薛珉之神情诧异。
甄宁宁见他神情,忽然升起一分希望,急切道:“王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珉之道:“那可真是谢天谢地,幸好甄老夫人把人换了,否则本王恐怕见不着媛媛。”
甄宁宁再度呆住,结结巴巴道:“王、王爷?”
薛珉之不太想和她说话,反正是被媛媛赶走的亲人,以媛媛的脾气能赶人,想来极其讨厌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往来,薛珉之懒得搭理。
甄宁宁难受极了,哭着道:“王爷为何如此嫌弃,家世清白,从未订过婚,为何王爷要说那样的话?难道我长得很丑吗?”
照理说姑娘家都哭得梨花带雨了,若是个有风度的男子马上就会轻声细语,说些好话哄哄她。
可惜甄宁宁遇到的是薛珉之,他的缺点就是爱瞎说大实话,也不太理解女人的情绪。
薛珉之对甄宁宁的突然哭泣只感觉莫名其妙,听到她的问话,思索片刻,认真回答:“你家世清不清白,订未订过婚,和本王无关,本王又不喜欢你,更不可能娶你。”
顿了顿,他上下打量甄宁宁,针对甄宁宁的问题如实回答:“仔细瞧瞧,你长得不丑,但也就那样吧,连丫头都不如。”
晴天霹雳,甄宁宁当场变成了石像。
“长得丑没关系,良善就行,可惜你居然陷害姐姐,可见品性也不良。你这样的,未来堪忧。”
“王爷!”媛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他越来越过分的话。
薛珉之如实回答甄宁宁的问题,不觉得自己说得过分,还觉得自己特有耐心,实话实说,挺好。
转头见到媛媛便大步走过去,“媛媛,听说你赶他们走?”
媛媛尴尬地福了福身,“回王爷,我是一时冲动……”
薛珉之道:“出什么事了?”
媛媛没说话。
薛珉之招招手,旁边的护卫小跑过来,抱拳道:“昨夜甄家在闹分家,似乎不太愉快。”
“分家?”薛珉之挑眉,“怎么分的?”
甄宏申和周氏立即紧张起来,“王爷,这是我们的家事……”
薛珉之是王爷,若要强行插手,恐怕不好收场。
媛媛犹豫该不该说,若是说了,怕王爷插手,又起波澜。
简氏早就站在走廊盯着这边,闻言走过来哼哼道:“他们要得可多了!脸大如盆!也特不公平!”
然后噼里啪啦地把分家产的事情倒了个干干净净。
“是挺不公平。”薛珉之点点头。
简氏期待地望着他,“王爷明察!”
若要论分家最不满的人,非简氏莫属。她心眼小些,不会像甄父般想着“算了吧给就给了”,她想的是:凭什么啊!
大房吃力不讨好,最后分家分得那么少,天生欠了二房的?
何况二房做了许多恶心事儿,还损毁媛媛嫁衣,她才不想让他们占便宜!
可甄宏宇觉得身为长兄,又好面子,不想分家撕得难看,何况当初求二房救父亲时也的确答应过把铺子给二房,有过口头承诺,若反悔不地道。
分家时媛媛并没有过多插手,她想的是尽快息事宁人。
甄许参与过口头承诺,也不好反悔,便保持沉默。
简氏一张嘴说不过,最终只能含恨盯着甄父欠了协议,如今王爷问起,简氏又升起一丝希望。
甄父和甄太爷听到动静走出来,闻言神情复杂。
甄宏申和周氏的脸微微发白,难道家产又要重新分吗?现在在王府,由王爷做主,那肯定是向着大房的!
不可以!
“这种分法你们都同意了?”薛珉之问媛媛。
媛媛点点头。
薛珉之又看向甄父和简氏,简氏没点头,甄父却点了头。
“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这样吧,本王不会插手。”薛珉之颔首道。
简氏失望不已,二房的人立即打起精神,生怕事情有变,赶紧拉着失魂落魄的甄宁宁道:“王爷,咱们就先告辞了,祝您和甄媛媛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说罢就赶紧离开清风苑,害怕万一王爷反悔又要重分家产。
“等等。”薛珉之叫住他们。
二房的人立即打了个激灵,“王、王爷?”
薛珉之道:“既然你们已经分家,就不是媛媛的亲戚,你们在王府做的事情,本王会让人如实传到扬州,请保重。”
原本大受打击的甄宁宁听到此话,浑身一震,歇斯底里道:“王爷,你不能这么做!”
如果消息传回扬州,最受打击的必然是她。
甄宏申听了也很害怕,怨恨甄宁宁没事找事,惹怒宁王。宁王特意传信回扬州,虽然他什么也没干,可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宁王的敌人。
此后,他还想在扬州做生意?
做梦吧!
至于甄宁宁的名声肯定彻底毁掉,无人敢娶。
然而比起生意受损,这个惹是生非带来祸患的女儿的前途,微不足道。
甄宏申当即压着甄宁宁跪下道歉。
薛珉之做了个手势,附近的护卫们冲出来,将三人拉出王府。
一番行为干脆利落,甄太爷、甄父、简氏、媛媛全看在眼里。除了甄太爷流露出心痛的神色,其他三人都保持沉默,甚至觉得有点爽快。
简直自作自受!
甄老太太昨夜被甄宁宁气狠了,她为了甄宁宁主动出来顶罪,没想到甄宁宁不感激不说,还怨恨她,导致她昨晚口不择言说了很多狠话,晚上也气得睡不着,今日便没起床,错过了这一幕。
媛媛回过神,轻轻地拉住薛珉之的衣角。
薛珉之听从指示,跟着她走出清风苑,来到僻静处。
他觉得自己刚才做得不错,甚至有点自豪,他帮媳妇儿出气,媳妇儿是不是要夸他?
一想到这点儿,王爷内心有点火热,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
安静的小树林里,只有他和媛媛二人。
“王爷。”媛媛咬着唇,低声道,“我是不是很过分?”
薛珉之一愣,“什么?”
“只为一件嫁衣,就赶走千里迢迢来参加婚礼的叔叔一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一点儿也不善良?”媛媛忧虑地问。
她知道的,但凡大户人家的妻子,哪怕心如蛇蝎,表面都得装着大度善良。
她这样的做法,若是换到别家,足以让婆家怀疑她的品性。
“不过分。”薛珉之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若按本王的规矩,应该扭她送官。其实我昨日就想赶他们走,不过考虑到是你的亲戚,本王愿意容忍。”
“可她毕竟是我妹妹,又是亲人……哎。”媛媛道,“我是不是该原谅她?”
薛珉之很不理解,“你想原谅她?”
女人都是如此思考的?居然要原谅?
“一件嫁衣而已,闹得如此难堪,实非我所愿。”媛媛揉揉额头,“以前在家里,甄宁宁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喜欢说两句嘴。”
“可你们分家不是吵得厉害吗?”薛珉之不理解她的想法,从事实和大局出发,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分的,为何他们要分走一大半,我管不着,可我知道岳母极不高兴,你和岳父弟弟也不高兴。如果他们真为你们考虑,就不该分走那么多,也不该损毁你的嫁衣。而且昨日甄宁宁说的那些话,像是对你们怨恨颇深。”
“事实都如此了,你还想原谅他们?”薛珉之不可思议地问道,如果媛媛愿意原谅,他不觉得善良,只会觉得笨。
薛珉之觉得有必要教导教导未来的妻子,“媛媛,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善良是好品质,但要看对谁。农夫的好心给了蛇,结果把自己害死了,若是他把好心给好心人,想来会是好结果。我觉得你今日做得很好。”
“真的?”媛媛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你不会觉得我不善良?”
薛珉之笑道:“当然不会,比起你善不善良,我更担心你会不会吃亏。”
媛媛心头一暖,不好意思地低头。
“这样,你还想原谅他们吗?”如果媛媛执意要原谅,他也不是不能容人。
媛媛咬着唇,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他们做得太过分,我……我不想原谅他们。”
“那就别原谅。”
“我不止不想原谅,昨日还想给甄宁宁一耳光,幸好母亲动了手,然后我就装着温柔娴淑的模样待在一边,我是不是很坏?”
薛珉之被她逗笑,“你这样就叫坏?知道真正的坏是什么样子?”
媛媛眨眨清澈的眼,下意识问道:“什么样子?”
薛珉之望着她可爱的脸庞,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呀!”媛媛惊愕地捂住额头往后退,神情惶恐不安。
薛珉之坏笑道:“我刚才,就很坏。”
媛媛整个人都快烧起来,脸慢慢变红,最后变成了一枚红彤彤的虾。
脑袋里关于善良不善良,万一王爷怀疑我品行怎么办等等问题全部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亲了我”“他亲了我”“他亲了我”……
啊呀!
心跳得越来越快,媛媛捧着脑袋,慌慌张张地转身而逃。
薛珉之伸手拉她,想哄哄她,没想到媛媛惊叫一声,用力一甩,猝不及防的薛珉之飞了出去。
还好他武功不错,在半空硬生生调整身形,堪堪以潇洒姿势落地,好歹保住了颜面。
反观媛媛,像踩着风火轮似地跑得极快,还撞倒了一棵树,踏着树冠尘烟滚滚地跑远。
薛珉之看笑了,忍不住道:“真可爱。”
不远处的护卫见到媛媛一路横冲直撞的模样,心惊胆战道:“可、可爱吗?”
若是被捶一下,估计就会当场毙命啊。
不愧为王爷,居然想娶这般女子,还觉得她可爱。
佩服!